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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牧云录

第十三章 冰宫寥寂,彷徨娇娥倩影

九州牧云录 管平潮 3369 2009-01-06 00:07:14

    船近君山岛,他们也就将那水寇头目刘达放掉。此时船未近岸,四外湖水茫茫,可怜的二寨主被松绑之后就这样被放进水中。所幸这贼人一身好水性,一旦着水,如游鱼一般远遁而去,只不知是否满面羞惭。至此这场风浪消弭无形,只可笑二寨主妄自托大,还费得临时换上一套白皙儒衫,一番招摇,最终却失手被擒。所幸现在得脱,逃得性命,只是那烟波路迷,归家路远,不知等游到水寨时他这一身好衣裳今后能否再穿。

  再说牧云。船近君山,弃舟登陆,离开水岸边的红蓼芦花,他们也就到了湖岛中的青山碧野之中。就如现在的洞庭湖乃天下第一大湖一样,君山岛这时也是一座周遭宽大的浩阔山场。其中七十二峰,重峦叠秀,屏峰如阙,远青近碧,多姿多彩。离远看时,山峦起伏的青山碧岛已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等到了近前置身其中,种种的青枝翠叶闪闪发光,就在身前身后闪耀明亮,宛如碧玉琼瑶一般。

  四面八方空阔无际,远隔了千里烟波的君山岛罕有人迹。除了在湖岛的边缘见着几位侍弄田中茶树的农妇在拉着家常,稍稍往山中走走,偌大的山场中张牧云就只听见婉转的鸟鸣,另有自己和妹子喁喁的对话。那老道人在前面行着,张牧云和月婵跟在后面慢慢走着,才走了一会儿,明丽的少女便忍不住说话:

  “年老,你却欺负人……”

  “嗯。”

  张牧云接茬:

  “妹子你也这么看啊。年老也觉得像这种坏事做尽的贼人,就该狠劲欺负!”

  智慧伶俐的少年只管跟他美丽的小妹装着糊涂。

  “啊……”

  见义兄如此厚脸皮,少女只得将话挑明:

  “年老啊,我适才是说你欺负我呢!”

  “哦,是嘛,贤妹何出此言?——你小心脚下!”

  张牧云努力岔开话题,谁知月婵天生的脾性发作,少看法不依不饶,叽叽喳喳说道:

  “呀,从来只知年老老实人,如何适才在船上,却说那二寨主调戏你的……婆娘!”

  “哈,原来妹子说的是这个。”

  张牧云似乎刚听明白月婵说啥,名顿开地说道:

  “妹子有所不知,其时也只是情急。我觉得这么说吧,你年老我才越发义愤填膺,手底才更有劲儿。不想妹子竟然盘算——好吧,既然月婵怪道年老,那不如便按坊间的规则,赌债肉偿,这便给你打两下,今后便算扯平。”

  张牧云东拉西扯,满嘴胡柴,说得英气,心底却仗着月婵和自己情感极好,好歹自己也算她恩公,应是不来打自己。谁知这回却算差,月婵依然言听计从,牧云说完,竟一挑柳眉,圆睁星目,扬起只纤纤玉手,脱手如电,迅雷不及掩耳般“啪”一声拍在她义兄肩上!

  “哇咧!”

  立即张牧云疼得一咧嘴,整小我私家一歪歪,差点跌倒。见被重击,张牧云哭笑不得,忍着痛叫屈嚷道:

  “妹子啊,倒费得你着力——只是好重的下手!”

  见这情形,月婵心中也暗悔适才一时没拿捏好劲道。于是等到了第二记时便高举轻落,那掌儿与其说是打在少年肩上,不如说是抚在肩上。月婵这般贴心,不想那少年又叫了起来:

  “轻了,妹子你又打轻了!”

  却不提这一路笑笑闹闹,不知不觉这三人便转入大山的深处。此时那山色更浓,翠碧欲滴,更兼得一条清溪流转左右,沿溪一路行走时经常从溪中错落的白石涉足对岸,始终碧水相随,倒不知是人随溪走,照旧溪随人流。

  置身这样的深山翠谷,周围的气息愈转清凉。不久竟觉得衣衫轻冷,不信山外竟是七月的大暑,只想觅些衣物来御寒。而此时那声音除了水声即是人语,颜色除了浅翠即是深青,于是一句联语便跳上少年的心头,并马上说出给同行的二人听。他说的这联语是:

  “一水涨喧人语外,万山青到眼眉前。”

  如此兜兜转转,终于走过外围,走进君山七十二峰的深处。到了大山深处,山中已无门路,许多时候他们所走的“门路”只不外因为那处的林草灌木比别处稀疏。上下攀爬,左右行转,不少时候真个是道迷路穷,咫尺之前竹木交斜,密密麻麻实在过不去人。这时候就先由无咎作法,解开那些竹木间缠绕纠结的藤蔓,再由张牧云上前挥着砍刀硬生生在密林中开出一条能走的门路。

  荒山中的行走出乎意料的艰难,饶是道人和少女有法力在身,那少年又惯常在山野中行走,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们原本齐齐整整的衣裳也被枝桠挂得破破烂烂,手臂上多有划痕,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什么工具划破。

  这样艰难跋涉,大部门时间里倒由无咎在前头带路,一路施展他的望气之术,追踪那缕飘渺的气息在山中艰难行走。对无咎来说,这回虽请了张牧云带路,不外也只是把他看成转运的因缘由头。要真正寻得神女宝扇的下落,靠这乡野少年自然不成,还要靠他全力施展道法修为,按师门传下的线索努力寻觅。因此许多时候,张牧云和月婵只是缀在无咎道人后头;只有碰上路迷野榛、一人之力无法辟通门路时,他们两个才上前资助,一起披荆斩棘。于是这一路行来,倒似乎是无咎给他们二人引路一般。

  只是,饶是这么努力艰辛地在山中寻路,走过约莫有两个多时辰,连那山谷顶上偶尔见着的日头都已经徐徐偏西时,却依然没有任何头绪。奔忙这么多时,撇去自己的辛苦不提,在那两个专心寻路的老少二人之外,张牧云却徐徐看失事情有些差池来!

  对仙风道骨的无咎道人,张牧云这十四岁多的半大孩子对他绝对信任。否则,他也不会半个下午都随着他在山野中瞎转悠。只是,两个多时辰已往了,日头已有些偏西,他们还在这大山中来回乱转。有好频频张牧云已经发现,似乎他们又回到曾经走过的地方,只是看看前面那个正东张西望的老道人笃定自信的面容,他才取消一些不祥的念头。

  于是,当迷宫一般的山谷中有些深处的溪谷上方已经开始升起薄薄的暮雾时,张牧云这一行人还在山林中狼奔豕突般奔走。当他们这样认真而专注地觅路行走时,没有一小我私家能想到,就在这空荡荡的大山荒原中,在这只听得见自己趟过杂草、掠过树枝、惊起鸟雀的单调时刻里,那冥冥中竟另有许多只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夏日晴空下宛如发光宝石的鲜明山野里,确实有这样一处地方,虽然它还在人间湖岛的群山里,却和人间的天地迥然相异。在这君山七十二峰之下的深地底,出乎凡人的想象,另有一个黑暗、幽谧和阴冷的地窟宫殿。这是一个连通的空阔所在。这里黑暗,不管世外日月如何轮转,这里都是永恒的黑夜。这里幽谧,亘古如斯的黑黑暗隐隐约约闪烁着惨绿色的长明烛火,犹如坟地中飘忽的磷火,将古老的宫殿遮盖得如同冥府鬼殿,明灭着照亮空阔殿墙上那些巨大诡异的抽象人像。这里又极其阴冷,诡谲的烛光映照下冰光迷离,无论是宫殿装饰的古朴花纹纹路照旧充作梁柱的天然钟乳石柱上,全都笼罩着一层厚厚的冰雪。四围一片平静,让人不禁怀疑声音到这里已被全部冻住。

  这里一片死寂。谁能想到在人烟如织的鱼米之乡洞庭湖中还深藏着这样一个幽暗诡秘、气势派头蛮荒的秘境!

  而这样的秘境中并不会恒久的平静。自岛外那一群人踏足岛屿第一步起,在这随处连通的地底宫殿最中心的空阔广场上就突然涌出许多巨大的黑影。这些黑影全都手持着奇形怪状的粗长武器,拄立于地,全都默不作声,按一定秩序立好,十分默契。地底神秘宫殿中的怪人,纵然如此有序,他们那数丈高的巨大身形被阴幽的烛火从各个角度一照,映到远处的宫墙石壁上时依旧重迭变形,千奇百怪。

  显然,看这些巨灵黑影泛起的时机,正因为那老少三人涉足地表,他们才突然聚集。

  只是虽然如此,当外边那位天下正教的高人随处施术寻找他想要的“宝物”之时,这些地底的怪人巨灵泛起后却个个无动于衷,只静静地立在地底广场中央,死气沉沉地毫无消息。漫长的两个多时辰里,他们就这样阴森冷静,如雕塑一般,似乎绝不在意外面那三人的行动。如此快三个时辰,最后才这群怪人才突然有了消息。木雕泥塑般的巨人中央,有一位披着巨大披风、拄着巨木手杖的父老突然动了动,慢慢地举起手杖,轻轻地拄了拄地,在那硬木和坚冰碰击的嗡嗡回响中开了口:

  “飖……飖……”

  他口中吐着奇怪的音节,说一句停一会地慢悠悠道:

  “飖儿……别跑了……我们头晕……”

  自然,这位长老模样的拄杖老者说出的话诘屈聱牙,满是古音,寻凡人听不懂,但意思简陋如此。

  当这句慢条斯理、飘渺倏忽的话语还在空旷的地底空间彷徨回响时,突然那远方的宫殿中不知有谁清脆无比地应了一声:

  “哎!”

  转眼之间,就有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冉冉婷婷地飞飘到近前!

  与其他地底族人相比,这位飘然而来的女子身高约莫只有他们几分之一,站在他们面前看他们时,就似乎在仰望高山一样。冰宫中光影迷离,也看不清她容貌美丑,只知身材十分绰约娉婷。这突然而来的女儿家,借着冰宫中朦胧的光影努力看了看那位叫她的父老,便埋怨道:

  “长老爷爷,您几千岁啦,上了点年纪,虽然有老花眼啦。适才冰飖跑得不快的,和前几回一样慢慢地放那些人的鹞子,你们也觉得好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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