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代言情

胭脂大宋

第九十一章 形影犹在

胭脂大宋 禾早 4968 2007-05-29 00:16:00

  天圣八年。三月。

  苏子扬正坐在放心的床头默默地守着宛如甜睡中的她。瑶瑟端着汤药轻轻走进来,柔声问道:“怎么样?她还没醒么?”

  苏子扬叹口气摇摇头道:“也许,这一辈子她都不会醒了。”放心此时,应该已回到了那个属于她的年代了吧?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声说话之声,随着脚步声响,走进两小我私家来,正是蔡襄与欧阳修了。

  “苏伯伯,放心还没醒吗?”蔡襄看起来满面愁苦之色,金榜题名带来的兴奋却怎么也冲不淡放心昏厥所带来的忧心。

  苏子扬再次摇了摇头,问道:“这次崇政殿面圣还顺利么?”

  蔡襄点了颔首道:“照例都是那些繁文缛节而已,我瞧皇上坐在那龙椅上头,也是一脸忧郁,皱眉不展的模样呢!想必也是在担忧放心了。”

  欧阳修走过来瞧了瞧放心的面色宽解道:“我看,你们照旧放宽些心吧,义妹的脸色看起来还不错,这都多亏了苏伯伯的照料呢。我想,总有一天她是会醒的。我们也别太杞人忧天了。”

  蔡襄叹口气摇摇头道:“谁知道呢?放心这病生得也奇怪,自从那次出门回来,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了。连苏伯伯都瞧欠好的病——我只怕——”说到这里,他也不忍再说下去了。放心的来历,苏子扬他们瞒着谁也没告诉,究竟,现下这样的情形,说出来,只是徒增各人的伤感而已。

  欧阳修也微微皱着眉,生怕蔡襄太过担忧忙打岔道:“若不是与你们走的亲密,连我都不知道皇上他——今日在崇政殿那个脸色,实在是不太悦目。站在下面的一群人,都吓得不怎么敢吱声,生怕说错一句话,就要惹得龙颜震怒,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

  苏子扬微然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倒是你们,此次中了进士,是留京照旧外放?”

  蔡襄再次叹气,道:“我是定了的,肯定要暂时离开东京了,委了我漳州军事判官之职。放心若是什么时候醒了,苏伯伯千万要托人带个信给我,这里,只能交给你了。”

  苏子扬颔首不语。

  欧阳修道:“我的官职却还没放下来,你就放心去吧,我也会常来这里看看的。”

  蔡襄默然颔首,想起认识放心的点点滴滴,再到今日,自己中了进士,她却是不知道了。想着,深情而忧郁的目光扫过放心那沉静的容颜,想要将她看个够,看到深深地印在心下,再也不会忘却。

  江傲此时正从门外踱了进来,见了屋内这几人,只是点了颔首以示招呼,自顾自坐到床前的一把椅子上缄默沉静地望着放心。自从放心酿成这副模样回来后,他再也没有离开过随欲居半步。范文棠临回西岳之时曾经以要隔离师徒名份的花招来要挟他随着自己一块走,可是江傲只是淡淡地瞧着他,连话都不说一句。气得范文棠直骂这臭小子见了女人就不要师傅!对于那个一直与他作对的放心,他也想骂,但是张了张嘴,看到江傲徐徐阴沉下来的脸色,只得忍耐着管住了自己的嘴,气呼呼地随着刘凤鸣一齐走了。临走前撂下话来——哪时候放心醒了,千万要知会他一声,他好来报这个“抢徒”之仇。

  苏子扬什么都不怕不在乎的人,现下见到江傲却有股子从心底升上来的凉意。这个家伙,现下看人的眼神太凌厉了!他也不问苏子扬为何放心会酿成这副模样。每天也不说话,只是一有空闲就坐到放心的床边望着她。身上透出一股孤苦却又忧伤之极的气质,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觉得心里酸涩涩地不太好受。

  “你——”蔡襄犹豫着想开口,虽然他们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而且从以前的情形看来,放心明显对江傲更有好感,但是蔡襄早在放心遇到江傲之前,便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了。他可以沉闷地将心事放在自己的心里,什么人都不告诉,就当——就当恋爱是他自己一小我私家的事情好了。现下见到江傲那副胡子拉碴,衣冠不整的颓废模样,便忍不住想要劝解他几句了。于是接着道:“你别太怠慢了自己,放心若是醒来,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江傲闻言点了颔首,目光里有一丝了悟与淡淡的谢谢,却仍是没有开口说话。

  此时门外树上传来一声几不行闻的叹息之声,众人都没有反映,唯独江傲眼眸中精光一闪,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是卓然。那小子,三天两头闲着无事便会“路过”这里来看看,每次总也不进门,只是喜欢躲在树上默默叹息几声又再次离去。

  果真的,叹息之后,江傲又听见了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别人听见了,也只当是风声。只有江傲知道,卓然又离开了。

  这时房门“哐”的一声被人推开了,白玉堂照例穿着一身白衣走了进来,看到江傲之后,明显怔了一怔,高声道:“你们干嘛?围这么多人在这房中,不嫌挤么?”白玉堂每回见到江傲,总有些淡淡的愧疚之意,究竟,是她布下阵法将放心送回去的。只是——江傲从来不问她,他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已然洞察一切地沉静。是的,沉静,江傲虽然照旧那般傲气凌人,却多了一份沉静的气质,不再像以前那般张扬。

  “玉堂!”苏子扬不满隧道。

  白玉堂看看众人面色都显然不太好,算了,照旧不要惹火烧身才是上策,当下便默不作声了。

  这样的气氛,是会闷死人的,相互之间都在伤染自己心里的伤痛。若是放心能够见到此情此景,置β要比他们越发伤心了。她怎能想到,因为自己的离去,让所有的人都快乐不起来,甚至,近一年的时间都还没有抹去、淡然他们对她的体贴。

  天圣八年。十二月。

  赵祯气呼呼地坐在书房里,看着面前这一份眷写的奏章!那是范仲淹给太后的上疏,请求太后还政给自己。可是,太后压根不理会。赵祯想不明白,刘太后的年纪越来越大了,这两年,身子骨也越来越欠好,为什么不愿好好地放下政务去赏赏花享享清福呢?这么忙碌,到底又是为了什么?论起来,自己早已到了能够亲政的年纪,不再是当年那事事需要人辅佐的小天子了。

  更让他气愤的是,前几个月,已逝昭德军节度使刘美家的仆婢仗着有刘太后给他们撑腰,居然自由收支禁中,大招权利,压根就没有将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听展昭说,枢密直学士、刑部侍郎赵稹与他们走得甚是亲密!

  “哼!赵稹!”赵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将面前那奏章撕得粉破坏扔在了地上。

  这个赵稹!已是一朝老臣了,怎么如此不知体统?居然用上了“跑官”这一招,是不是年纪越大就对权力越加贪婪?先帝在时,他曾经平了不少冤案甚至办了件惊动京城的受贿案,官声民望是极好的,现下怎的酿成如此模样。

  赵祯叹息一声,想起前次太后下旨擢升赵稹为枢密副使,旨意还未传出去,便已有人去讨好禀告赵稹了。谁知赵稹那老糊涂,见人家一脸喜色跑去贺喜,便知道自己要升官了,也不待人家说清楚,直接便问道:“东头?西头?”弄得人家哭笑不得,明显,他心里想要的官位是中书令了!厥后此事传扬开来,里里外外不知有几多人在背后笑他,就连赵祯这个与此事无关的虚名天子也随着尴尬而尴尬!这样的人!做枢密副使都已丢了朝廷的脸面了,更别说中书令了!中书令,即为宰相!本朝中书省之权特重,幸亏太后还没糊涂到将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这样一小我私家!

  哎!这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事!赵祯狠狠地在桌上拍了一掌。当官当到这种田地,不早点回去养老,还留着干嘛!哪里另有一点忠君爱国的心,满肚子里都是些糟糠粗砺!若是——若是换了自己亲政,一定要将这些人统统都罢官,让他们回家种地去!

  想到这里,赵祯稍稍冷静了一些,他想起了放心曾经有一次对他说过的“水至清而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句话。也许,自己不应这么眼里容不下沙子。赵祯苦笑了笑,是啊,有时候明明知道一个官员并不是好官,而你却为了朝廷的势力花样着想,压根不能免职了他。因为这一牵扯,往往就是藕断丝连的一大片。愈甚至,有时还非要利用到这种人不行。这就是作为一个君王的无奈了。权术之道,帝王之道,自己要学的工具还许多。太后,也未必是老糊涂了吧?起码她心里对这些大臣们的人品、行事,都有自己的一本私帐。

  赵祯稍稍觉得气平了些。这时展昭进来了,一眼瞥见满地的碎纸屑,便知道赵祯心情欠好,没敢打扰他,只侍立在一旁。

  “展昭。”赵祯沉吟道:“放心那里,怎么样了?”

  “老样子。”展昭最近每次见到赵祯,他问自己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了。

  “唉!”赵祯叹了口气。放心怎样,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横竖,是很少能够见到她了,自己该忙正事才对。可是,现在除了调治后宫之中勾心斗角、争风嫉妒的烦心事之外,到底另有什么才算是他的正事?

  “臣妾叩见官家。”一个稚弱清丽的声音道。

  赵祯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一看,原来是新进宫的张秀士,忧郁的脸上不禁带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柔声道:“起来吧!今儿仙韶部宫人贾氏又教了你什么曲儿了?”

  “回官家,今儿学了一曲晏大人的清平乐。”张秀士用着稚声稚气的声音道:“官家要听吗?”

  赵祯轻笑了声道:“是晏殊的词?”说着点了颔首道:“他的词风liu蕴藉,温润秀洁。那你就唱吧!”

  张秀士清了清嗓子,就开始清唱起来——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那边,绿波依旧东流。

  嗓音清亮而稚嫩,但不配任何乐声,只清轻唱来,亦婉转可听。展昭望着面前这个年方七八岁的小女孩,心里感伤万千。皇上喜欢她,或许是因为她的眼睛长得比力像放心吧!可她却照旧如此小的一个孩子,在别人还在爹娘跟前承欢撒娇的年纪,她却已是宫中的一个秀士了。虽然皇上平日里只不外与她说说话儿解闷,但这个女孩儿,是再也不能出宫去的了。这四处高高的宫墙,将封锁住她的一生,除了青春、自由,另有生命和恋爱。

  赵祯听着听着,却眼里迷蒙起来,眼前闪过的一幕幕,都是与放心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官家?你睡着了么?”张秀士唱完了,扬着小脸扑闪着眼睛等着这个高屋建瓴的男子来赞扬她,每次都是这样子的。每次,他听自己说话都市微笑,听自己唱曲儿都市夸赞自己聪敏。自从齐国大长公主将她送进宫后,就再看不到娘亲了。这里又没有人陪她玩,也没有人陪她说话,只有整天或唉声叹气或妆扮得浓妆艳抹的妃嫔们。直到那天,郭皇后在宫中设宴请官家喝酒,自己弹唱的曲儿受到了官家的赏识,官家就地就将自己封了秀士,今后,便经常来找她说话,听她唱曲。

  “秀士”到底是什么职位,张秀士不太清楚,只是听宫女们说,这代表自己今后是官家的人了,要永远陪着官家。对这点,她照旧很感应满意的,因为官家是她离家后遇到的对她最好的人了。而且,官家长得很悦目,比以前人人都夸赞的哥哥还悦目多了。张秀士是很喜欢看到官家的。虽然郭皇后那天很不兴奋,但是,她对宫女们说自己照旧个小孩儿,就不信能够夺了她的宠去。张秀士又不明白了,她知道痛爱的意思,就像娘亲痛爱她一样,但是娘亲也一样很痛爱哥哥,为什么官家不能在痛爱自己的时候也痛爱郭皇后呢?

  “没!你唱的很好!”赵祯清醒过来,赞了她一声道:“去对贾氏说,让她今儿给你甜梅和糖食吃,就说是朕赏你的。”

  张秀士欢喜地应了一声,告退出去了。因为吃多了甜食对嗓子欠好,平日里贾姑姑都不愿给她吃呢!既然这回是官家让她吃的,那么贾姑姑就一定不会再说什么了。这宫里头,除了太后,还没有谁敢不听官家的话呢!官家,真的是好威风的人。

  展昭望着那小小远去的身影久久不语,再转头望向赵祯时,也见他坐在那里望着门口处皱眉沉思。却不知,心里留恋的到底是谁的身影了。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转动
目录
目录
设置
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