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蔡襄一大清早就跑到放心房中。
“以后记得进来要先敲门。”放心正忙着用两块狗皮膏药将眼角拉耸下来，使原本秀气灵动的双眼看起来有如三角眼。
“做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丑？”蔡襄此时只想知道放心在折腾些什么。
“丑吗？那就对了。”放心对着镜子瞅了瞅，不太满意，细看照旧能瞧出易容的痕迹，看来自己的易容术学得还真不抵家。她一把将狗皮膏药扯掉，郁闷道：“不行啦，照旧不太自然。”
“你往自己脸上贴那些乱七八糟的工具能自然么？”蔡襄不屑地撇撇嘴角，自己照旧比力喜欢放心原来的模样。
“你给我出去！找你的苏令郎玩去，别吵我。”放心怒了。进宫的时辰快到了，可这妆还没化好呢。
“行！我走我走！”蔡襄忙扭头出去了。他还真是有点畏惧放心暴走的模样，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惹她，否则结果不堪设想。
“怎么办呢！”放心对着镜子单手托着下巴看着镜中的自己。半晌，才拿起一只毛笔，沾了些颜料往眼角处涂抹。然后又用小钳夹起一些不知名的透明薄膜往眼睛上贴。
半个时辰之后。蔡襄正坐在院中与苏舜钦天南地北地闲聊，突然见苏舜钦望着他身后某处呆怔住了，脸上的心情惨不忍睹。蔡襄正要转头，身后伸过来一只黄燥燥的小手，手上托着盅茶，一个沙哑粗嘎的声音小声道：“蔡令郎请品茗。”
“你？呕！”蔡襄回过头马上被吓了好大的一跳。天哪，见过丑的女子可没有见过这么丑的女子，他都忍不住快想吐了。“你是谁啊？怎么跑到我家后院来了。”
“小女子是安姐姐新买来的丫鬟，以后就卖力伺候蔡令郎的饮食起居，还望令郎多多照料。”那女子容貌奇丑无比，声音也粗嘎难听，只有言谈举止还算规则美妙。
“骗人的吧……”蔡襄扭头就想去找放心，他坚决不要什么丫鬟。天天对着这样奇丑的丫鬟连食欲都没了，放心难道想捉弄死自己么。他刚起身走了几步，突然一想差池啊，放心今儿早上就在房中把自己往丑里折腾，哪有时间跑去买了个丫鬟回来？更况且照旧这样巨丑无比的极品，没有原理，绝对不行能！想到这里，他停步转身面对那丫鬟道：“别装了，我知道是你。你到底想干嘛呀？”
只见那丫鬟噗哧一笑，加倍丑了三份，用着原本甜亮的声音道：“哎呀。看来你还不是很呆嘛。不外你天天能看见我都认不出来，那没见过我的人就肯定瞧不出来了。”
蔡襄惊骇地指着放心道：“你难道要这个样子进宫去见皇上和太后？”
放心点颔首道：“有何不行？”
这时一直站在一边的苏舜钦突然开口说话了：“倒也没什么不行。只是你这个样子去，只怕皇上和太后会被你吓死。”
蔡襄赞同着连连颔首道：“那你就要取代嫫母、无盐成为古往今来的第一大丑女了。”说着忍不住闷声笑道：“能把皇上和太后都丑得吓死的人，你当数第一。”
放心斜了他们两个一眼，仰头道：“那也不错。横竖可以留名千古。好啦，时辰不早了，我要进宫去了。”说着就要走。
蔡襄说话的时候苏舜钦一直在旁凝神暗想，一直想不起到底是什么地方差池了。这时放心一说要走，他倒是想了起来，忙叫道：“快回来！你不能这样进宫去见皇上和太后。”
“嗯？”放心丢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知道你是怕被皇上瞧上才易容的这么丑，可是你别忘了，王守忠可是见过你的。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呀！”苏舜钦虽然内心有点小怕放心的粘人大法，可是这几日相处下来，也觉得她只是为人天真率性不讲礼法而已，自己倒是徐徐欣赏起她来了。这时候自然要提醒一下放心。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可怎么办，笨死了，笨死了！怎么这么明显的问题都没有想到。”放心一个劲拍自己的脑袋。原本只想着很久没有用过师傅教的易容术了，想化个丑点的妆去吓唬吓唬人。怎么就没想到王守忠是见过自己的？要是赶巧他也在，那不就露馅了么。就算他没在，太后要是对他说起那个蘅芜院的掌柜怎么这么个丑法，也一样要出问题。
蔡襄在一旁幸灾乐祸道：『吧，照旧快把你那丑模丑样的妆洗了去。你以为自己是天仙么？皇上一见就能对上眼？后宫里美貌女子多了去了，你搁那里头指定连人影都找不见。”
“我喜欢臭美不行么？要你管？”放心故意抛了个媚眼已往，扭扭捏捏地跨着小碎步进屋洗脸卸妆去了。要是以往，指不定还真能把蔡襄给电到，可是现下配上她脸上的妆，蔡襄和苏舜钦差点就就地吐了。
放心由宫中小太监带着穿过东廊门楼行至凝晕殿外，那太监让她在此期待，自己便先行退下了。她好奇地东张西望，只见墙壁砖石，皆镌镂龙凤。雕甍画栋，朱栏彩槛，转目间神为之眩，说不尽的一派富贵皇家气概。丫丫滴，天子就是有钱，分我一半就好了。放心吐吐舌头，心想如若不是皇宫，规模弘大，这些金碧辉煌的装饰要多俗气就有多俗气。她在殿外站着无聊之极，但宫中气氛肃然，她也不敢随处乱走。迷了路是小事，被当成刺客给喀嚓掉可有多不合算。
现在正值天子早膳，自殿中省对凝晕殿，禁卫重重。凝晕殿外站着好几小我私家，都屏息敛气地等着天子膳后传唤。
放心突然抽了抽鼻子，嗯？是什么药香？她东张西望，看见左首一个捧着银药铫身着七品服色年过五旬的医官。是了，是人参汤的味道。
放心有意往那医官身边靠了靠，悄声探询道：“请问你们御医院有没有什么医术高明的医生？”
那医官奇怪地看了放心一眼，这小丫头是什么来历，怎么能够收支宫廷？问的话也奇怪。他也不敢怠慢，能够进宫的几多总有点来头，不是他一个小小医官能够冒犯的，于是同样轻声道：“御医院没有医术不高明的医生。医术若是寻常，又岂能给皇上太后瞧病？”言下颇有些以为放心见识短浅之意。
放心笑笑也不介意，解释道：“我是指有没有医术特别高明，在御医院里也是屈指可数的那种？”
那医宫想了想道：“王惟一大人算是一位吧，他擅长针灸。再有就是吴夲大人了，不外他不算御医院的正规御医，常年都在外行医济世，连我都只闻其名，从来没有见过。”
放心默默将这两个名字记在心里，谢谢地对着那医宫颔首致谢。这时刚刚领她进来的小太监正巧跑来传她入内晋见。
放心正了正衣衫随着进了殿中，进门就见天子和太后坐在龙椅之上。她犹豫了一下刚刚跪下磕头三呼万岁，心里却直念叨吃了大亏了。自从来到古代之后还没给人下跪过，今儿自个的尊严深受攻击。
“起来吧，我听你先前喊什么太后万岁，这可从来没人敢这样说的。或许汉唐有之，但本朝除了皇上，没有人可以称万岁。”太后看来是个五十上下的妇人，由于调养恰当，面上皱纹很少，风姿尤存，依稀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此时身处高位，言谈举止不禁甚为庄严肃穆。
放心心下暗呼一声好险。原本不自觉的就把韦小宝溜须拍马的那一套拿来现用了，没想到宋朝另有不许称太后万岁之说。幸亏马屁人人爱，看样子那太后听了也甚为受用，否则就不只是言语警告，起码得挨上几下板子，弄得欠好流放都有可能。也难怪，现下天子还未亲政，太后垂帘。刘太后年轻的时候就是真宗的爱妃，为了她能登上皇后之位不惜来个狸猫换太子，一向自得惯了的。这时大权在握，更是犹豫满志之时，又怎会不喜欢听这种奉承话呢，只是碍着天子颜面才不得不开口体现不赞同一下。
“谢皇上太后。”放心开口谢过便赶忙站了起来，她可不想一直跪着说话。但没人赐座给她，也就不能坐下，只是挺直身子站着，双眼直视高屋建瓴的赵祯和刘蛾。
刘太后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宫里的孩子就是不懂规则，平日里那些大臣奏事回话都一副坐卧不宁的模样，哪里能够像放心这样面不改色挺身而立。一旁坐着的赵祯倒是对放心很有兴趣，开口问道：“昨儿王守忠拿来给太后瞧的那些玩意儿都是你制的么？”
“回皇上，正是民女自己制的。”放心瞧了瞧赵祯，还未长成的小小脸庞温和俊逸，看得出大了也肯定蛮帅的。也不奇怪，自古天子的后妃都是绝色，优生优育嘛，要真是生出什么歪瓜裂枣模样的皇子才是稀罕呢。
“嗯。甚好。那香水朕特别喜欢。你就多贡些来，让宫里的太妃娘娘们都试试。”赵祯开口道。其实他没美意思说是因为成日里后宫的那些妃子娘娘都喜欢熏香，随便走到哪都是烟熏火燎的味儿，他不太喜欢。放心进献的这种香水气味淡雅自然，闻起来可真是比那些刺鼻的香料要舒服多了。为了制止日后他的后宫也整天“云雾缭绕”，是有须要改变一下她们的嗅觉体验了。
放心正说着遵旨，刘太后也开口了：“我倒是喜欢你那些胭脂膏子和护肤花露，昨日用了一回，早上起来就感受皮肤清爽多了。难为你小小年纪，竟对美容之道如此精通。不知可另有什么驻颜妙方？”
丫丫滴。闹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个才把自己叫进宫的。放心在心里腹诽着，一边搜肠刮肚地想了想道：“回太后，鸡子虽贱，却是驻颜圣品。每日晚上睡前用新鲜鸡子一枚，破开取其清液，涂抹于皱纹眼角之处，敷置小半个时辰再用清水洗去。恒久使用可除皱祛斑，使面容光洁。”说完又增补道：“但敷面的这小半个时辰中无论如何不能说话，也不能生气，更不能笑，否则牵动面部皮肤会失效。”
太后心中默记，暗自点了颔首又问道：“另有什么法子？一并说出来吧。”
放心这个汗呀，这太后真是个刘剥皮，难道非要掏空了自己不成？虽这样想，却也不敢不说，暗自庆幸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在爸爸的书架里翻到一本《御香缥缈录》，德龄把慈禧太后养颜的秘方写了不少，此时正好借用借用。当下胸有成竹地回道：“太后可使人制两根二三寸长的玉棍，每日早上，用它们在脸上推拿转动，这也是去皱防皱的法子。另有就是服食珠粉。”
太后听放心说到珠粉，不禁有些微的自得，总算这小丫头说的法子自己也知道一种，于是颔首道：“这珠粉我倒是日日服着。”
放心心里这个晕呀，果真有钱好服务，天天吃珠粉！古代又没有人工培植，珍珠的值钱可不低。可是她不得不开口劝道：“太后，这珠粉是好工具，但不能日日都吃。吃得多了不光对身体无益反而另有很大的害处。服食的分量千万要少一些，而且每两次之间，一定要隔着相当的日子，这相隔的日子也必须有个定数，或逢五或遇七的哪个时辰，不行庞杂。”
刘太后听了悻悻道：“怪道我最近身子骨老觉着不舒坦，这些珠粉吃下去也没见个效用。都是这些御医院无能医生害的，他日定要好好清理整治一下才行！”
放心昏厥，这个太后怎么听见风就是雨的。富朱紫家的通病，以为珍贵值钱的药物就定是好的，非要大吃特吃大补特补不行。放心肯定这珠粉定然不是御医院医生叫她吃的，稍有些知识的人都知道珠粉养颜。这太后一定是畏惧自己老的太快，才这样不惜血本的狠吃珠粉。现下听到放心说珠粉不能多吃，便把这没有见识的举动推托到御医身上去了。只是她都这样年纪了，丈夫又死了，身为太后又不能再醮，还这样要悦目做什么？可见爱美之心人人有之，越是美貌的女子就越畏惧朱颜老去，酿成鸡皮鹤发的貌寝模样。
赵祯在旁听她两人对答甚觉有趣。他这个天子做的无聊死了，又还没有亲政，每日只是念书、上朝做做样子，闲暇即是给太后请请安，聊几句家常。今日听放心这一番话，马上感受原来天下之事都有其奇特的学问，就算只是女子闺阁中事也有众多考究。放心看来年纪比自己还小，竟然有如此见识，连御医院专门伺候太后驻颜美容事宜的医生都未必及得上。想到这里不觉胸中英气万千，自己虽只是个没有亲政的天子，但年少未必无能，日后定要好好作为一番给天下人瞧瞧！他觉得这个放心蛮有意思的，又与自己年纪相当，见太后今日欢喜，不觉开口建议道：“既然这小丫头明白不少，大娘娘不如就将她留在宫中好旦夕传唤问话。”
他这一句话，两人面上变色。
放心是大叫糟糕，她可不想进宫整天给人磕头打杂。做的好没得说，是份内应当，做的欠好轻则打骂，重则流放杀头。她才不要给人关在宫里失去自由呢，要怎么想个法子来推托呢？
刘太后面上变色却是因为起了疑心。她知道这次为选后的事情弄得天子不太开心。赵祯最初看上了并非官宦却富有钱财的王蒙正的女儿，曾经在自己面前露了口风想要立这女子为后。但自己怕这姿色冠世的女子进了宫后赵祯会太过痛爱她而淡了母子之间的情感，是以不光未曾允许还将这女子许配给了她从前丈夫刘美的儿子刘从德，挑了天子不喜欢的郭氏为皇后。因为这件事，母子俩的情感有了些隔膜。而现下赵祯在大婚将即之时提议让放心进宫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出于对自己专制的不满借机挑衅？
赵祯虽然还只是个少年，但从小在宫中长大，另有什么能看不出来？一见刘太后沉吟不语便知道她起了疑心，是以陪笑道：“儿子只是随口说说，原本想着这丫头智慧伶俐大娘娘可以收为贴身侍女使唤，就一时没想到人家好歹也是一家店肆子的掌柜，自然不行随便充了宫女。大娘娘不必认真。”
刘太后一听这话才释然笑了，柔声道：“论理也无不行，只是别让外头议论咱们以皇势欺人，硬要将人家堂堂一个店肆掌柜充作宫女杂役使唤。横竖收支宫门也不是多麻烦的事儿，日后有事再叫进来即是了。”
赵祯连忙颔首称是。刘太后笑笑对一旁侍立的太监道：“赏这丫头宫缎四匹，玉如意两柄，一百两银子。”说完转头抬了抬手对放心道：“坐了这半日我也乏了，你且退下吧。”
放心心下直呼好险，偷偷擦了把冷汗跪下磕头道：“谢皇上太后赏赐，民女告退。”一边磕着头，一边不宁愿地心里暗道，我站了这半日还没说累呢，你倒先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