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人和小李氏并没有走远。
挥开丫鬟，两小我私家坐在竹林边上的一把竹椅上，静静地听着那边的欢声笑语。月光洒下一片幽清。
良久，林医生人站起身，轻声开口道：“天凉，我们回了吧。”
在这样的夜里，小李氏的脸色如同这月光一样，白生生的，很欠悦目。她深深一个呼吸，让吞下的凉气舒缓了心底说不上来的那一分焦灼后，才点颔首道：“回吧。”
林医生人看着她，不由的执起她的双手，劝慰道：“这么多年已往了，你总该看开些。想想，你未来另有大把的日子要打发呢，难道就一直这样下去？”
小李氏动了动嘴，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缄默沉静。
两小我私家的轻轻的脚步声，在这样静谧幽凉的夜里，似乎也极重了起来。
她们走出了竹林的阴影，走在青石板的落叶上发出了“咯吱”的清脆的碎裂的声音，走进那金桂浓郁的香氛中又走了出去，走上了雨墨轩外面的拱桥，就再听不到那些少女们的明亮的笑声了。
“在未嫁到林家的时候，我娘同我说……”小李氏悠悠地开口道：“一个各方面都没有什么精彩之处的庶女嫁入清贵之家的林府做填房，虽然是填房，但男刚刚气横溢正值盛年……这样的好亲事，绝对是值得那个庶女谢谢莫名的。而庶女婚后，更是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日子过的那样的舒心……她难道不应该对促成这门亲事的李家，特别是她自己，感恩感德？”
“所以，我娘认为，我嫁给二爷，给姑母当媳妇，一定不会存在婆媳问题，日子也定然能过的好。”小李氏的声音如梦如幻，让人听不真切：“我知道，在外人眼中，我简直过得好。我又怎么过的欠好呢？”
“你看，”小李氏低头，将手心摊开在月白之下，声如呢喃道：“我子女双全：嫡子比庶子大好几岁，嫡女也比庶女大好几岁，影响不了我的孩子什么；我的丈夫很尊敬我，在后宅上从来都站在我这一边，所以那两个姨娘一点儿也不敢放肆，还给了我一个贤良的名声……我也从不缺钱，我的丈夫愿意为我的任何开销付账……我……”
停了一会儿后，小李氏抬起头，看着林医生人道：“嫂子您看，我哪里过的欠好呢？”
眼泪突然就从她那苍白消瘦的脸上静静地滑了下来。
小李氏迅速地低下头，将脸埋在了黑黑暗。
林医生人无言，只能递给她一方手绢。
是啊，小李氏哪里过的欠好呢？上面婆婆很少刁难，中间丈夫尊重、姨娘听话；下面子女双全，庶子庶女灵巧……如果非要说小李氏过的欠好，那这大显的夫人们，就找不到几个过的好的了！
可偏偏，小李氏心中又苦的很。
有苦不能倾述，于是更苦。
在这样的平静沁凉的夜里，在接过林医生人的手帕，在不小心触碰到林医生人温暖洁净的皮肤时，小李氏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循着那份温暖握住，靠在林医生人身上，低低地哭泣起来。
林医生人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良久，小李氏才平静了下来。
她用帕子擦洁净脸，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
“嫂子，您说的对。”小李氏心底的那分苦那份不知道如何而来的极重似乎都随着眼泪流出去了，此时，她的笑容显得那样的轻松透彻：“我早该想通了。对于二爷……由他去吧。”
小李氏会觉得苦，只是因为她爱林二爷。不是如大显的其他妻子对丈夫的爱，而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
因为爱，所以苦。
林医生人原来想说些男人本就如何的话，但想想自己的婚姻，于是闭上了嘴，再次拍了拍小李氏，体现了她的关切。
到了路口，小李氏提出回去，林医生人也没有挽留，只是嘱咐她一定要用些晚饭，至少用些热的汤水或者粥类的。
“放心，我一定会将身体养的好起来的。”小李氏微笑道。
送走了小李氏，林医生人的脚步更慢了。
月光之下，她的眉头深深地皱在一起，让她那依旧光洁的额头上泛起了几道深深的褶皱。
她走的很慢很慢，直到天上的月亮都偏了几分了，她也没有走出多远。
“在想什么？”
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林医生人不用抬头，就知道身边并肩的人是谁。她没有回覆，而是问道：“你怎么来了？”
“许久不见你回去，又听冯嬷嬷说你既没在雨墨轩用饭，也没同弟妹一起，于是就出来找找。”林世卿微笑中带着一点儿温情，微微挖苦道：“也幸好我找来了。凭据你这种走法，若我不找来，只怕你天亮了都走不回去松林院去。”
从丫鬟手中取了个大氅替林医生人披上，林世卿道：“更深露重的，忙了一天又空着肚子的，别在外面待久了。有什么问题，是我们不能一起解决的？”
林医生人却站住了。
她用手拉住大氅的边缘，感受着那份温暖，身体微转，定定地站在林世卿面前，仔仔细细地，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是她冯荣卿的男人。
她是如此幸运地，遇见了他，爱上他，成为了他的妻子。她更幸运地，是他同样也爱着自己。
是的。
冯荣卿相信，林世卿是爱她的，如同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一般的爱，而不是一个好丈夫对于妻子要卖力任的那种爱。或者说，最初简直不是爱而只是因为责任，而如今，经过了十几年的相知相守后，就一定是爱了。
林医生人并没有看太久，只是将自己的丈夫在月亮之下似乎越发年轻俊美的面容记下之后，就移开了眼睛，转了身，再次向前走。
“赵世衍很优秀，他的外表他的文才武艺，他年纪轻轻所取得的成就……这些，能够轻易地俘获一个少女的芳心，尤其是，那少女还正好是他的未婚妻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