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通的是护城河的水,一条状似小溪的支流,往常有不少的宫人在这里洗衣物。
小溪旁边架了许多衣架,上面挂着各个宫里的衣物和被子等工具,衣物随风飘摇,空气中弥漫着皂香,另有入耳的悦耳水声。
溪岸那女子一身粗布白裙,蹲在水旁,一双纤细的手艰辛的揉着难洗的被子,另有一女子帮她拉着被子,免得被水冲跑。
她一个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贵女,来了这浣衣局才十几日,洗工具竟有模有样了,周骁脸上神色难辩。
两人发现了他,惊了惊就过来请安。
周骁看着面前屈着膝的林玉姻,她一身粗布白裙,积云般的乌发简简朴单地绑了跟蓝带子,几缕青丝俏皮地靠在那雪白的腮上。
她垂着头看不清脸上是何神情,安平静静的,很陌生的感受。
他收回目光淡声道:“平身。”
林玉姻膝盖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咬了咬牙,谢恩后直起身子,有几分不自然。
周骁拧着眉,瞥了眼她,发现了她洗被子泛红的手上有几道小伤口。
林玉姻察觉那目光落在她手上,赶忙将手藏袖子里,可不能让他发现那伤是刚刚摔出来的,都怪原主身子太嫩了哎!
落在周骁眼里却是她被后宫的女人“照顾”留下的伤,她是被“照顾”的怕了。
若是以前,蹭破点皮都恨不得请完太医院的太医,再来博取他的同情,现在却要躲着他。
周骁的目时光沉沉的移到么嬷嬷身上,若不是这奴才头子受人指使,想来也没宫人敢冒犯她。
嬷嬷察觉到那冷冷的带着威压的视线,身体一抖,跪到了地上。周骁自是知道,若不是心里有鬼肯定不会畏惧,这叼奴是认可欺辱了林玉姻。
他不由得怒火中烧,就算他不喜欢林玉姻,甚至讨厌她,也由不得什么阿猫阿狗去欺辱她!
“来人,将这奴才带下去,杖毙!”
么嬷嬷马上吓得老泪纵横,磕头求饶,很快就有两个宫人上来将么嬷嬷拖走。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下,唯恐牵连到自己。
林玉姻自小生活在法制社会,实在是做不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况且么嬷嬷平时都勤勤恳恳的治理浣衣局,天子这次举事可能是知道了嬷嬷对自己太好。
林玉姻愧疚不已,:“等一下,不要带她走!”
林玉姻现在的身份不外是一个普通宫女,没人会听她的话违抗天子的命令。
林玉姻眼看无法阻止,只能走到天子面前。
“请皇上放过嬷嬷,奴婢愿意替她受罚。”
既然事情因她起,那么她就不会牵连无辜。
么嬷嬷闻言一愣才哭喊着:“女人万万不行啊,老奴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您乃千金之躯万不行替老奴受罚啊!”
冬儿泪水哗啦啦的流下来,小心地扯扯林玉姻的衣服,提醒她不要再说话。
周骁视线对上林玉姻认真的的眼睛,突然他有些看不透她,以前只需一眼就可以看穿她心中所想。
现在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为一个奴才求情,她眼睛不似作假,失忆真的会让一小我私家性情大变?
也许只是那个奴才没有欺辱她。
林玉姻见他不说话,重复了一遍适才的话:“请皇上放过嬷嬷,奴婢愿意替她受罚。”
也许这个就是女配的命运吧,哪怕逃到了浣衣局也会被追杀过来,林玉姻在心中叹息。
么嬷嬷哭着摇摇头,已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在深宫中几十年,为奴之命,已见过太多的人枉死,主子心情欠好就可以随随便便的赐死奴才,况且那是天子呢。
从未有主子会如此看待奴才,林玉姻此举怕是会惹怒皇上,牵连林家。
么嬷嬷拉起两个宫人的手,要求她们带自己下去,她决不能连累女人和林家。
宫人同是奴才,明白么嬷嬷的意思,便带着她下去。
天子盯了林玉姻一会,也看不出她是在冒充,淡淡付托:“将人放了。”
既然那奴才没欺辱她,罚不罚也就无所谓了。
林玉姻松了一口气,天子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到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上,又落在那细如柳枝的腰上,想来这浣衣局的条件差得很,她想来也受够了罚。
他大发慈悲地开口:“你既已知错,也受了十几天的罚,那今日便回金椒殿吧。”
太后就快回来了,肯定会带她回去的,他不如早点让她回去,然后让她住离他最远的宫殿,思及此,周骁心情好了那么一点。
众人听了天子轻飘飘的话都忍不住一惊,另有这样的吗?明明不久前还想着赐死人家来着,现在怎么突然又让她回去了。
盛安也摸不清天子的心思,只觉得林玉姻要翻身了。
最兴奋的就是么嬷嬷和冬儿,她们期待地看着林玉姻,希望她快点允许下来。
林玉姻却是不愿意回去,回去的话,岂不是逃不开女配的命运?
傻子才回去送死!
她垂眸轻声道:“奴婢自知犯下大错,再无颜面伺候在皇上身边,只求在这浣衣局了却余生。”
话是这样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这是不愿意回去,拒绝了皇上,简直胆大包天!
冬儿和么嬷嬷忍不住惊喊:“女人!”
皇上还在气头上,她还这样触他逆鳞,怕是会惹下大祸。
盛安小心地视察天子的脸上,天子脸上没什么心情,淡淡问着林玉姻:“你不愿?”
林玉姻将头低下去一点:“玉姻,不愿。”
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还敢这样回覆,不要命了!
盛安看着天子迅速黑下去的脸,心肝一颤。
周骁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明白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他却清楚的看见她竖起了满身的尖刺。
让人感受很是地,不舒服。
他压着急躁,“朕再问一遍,认真不愿意?”
林玉姻努力忽略那压得人喘不外气的强大气场,认认真真回覆:“回皇上,玉姻不愿意。”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落入每小我私家的耳中,山风轻掠,绕过周围晾晒的衣服上,也带起林玉姻柔软的发丝,洁白的粗布裙。
周骁眼睛锐利地看着林玉姻精致漂亮的小脸,试图找出一丝冒充来,然而,她大大方方,脸上没有一丝的牵强。
看得他忍不住怒火中烧,一甩衣袖,大步离去。盛安赶忙跟上去,一群人声势赫赫来,又声势赫赫离开。
“恭送吾皇!”
天子离开,宫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么嬷嬷逃过一劫,对林玉姻更是忠心起来。
冬儿忍不住软在地上,皇上实在是太可怕了,还好没事。
林玉姻也松了一口气,看着吓坏了的冬儿,忍不住轻轻一笑。
那大男主的气场果真大,她都差点扛不住,不外逃离了后宫,以后就宁静了。
清风亭。丽妃坐在石凳上喝着下午茶,小云在她肩上捏按,霞儿见远处明黄走来,一脸欣喜:“娘娘,是皇上!”丽妃下意识的站起身来,然后整理仪容。
丽妃也是个美人胚子,柳眉杏眼,小鼻似玉,口若朱丹,一身繁复宫装,高尚艳丽。
此时正含情脉脉的看着走近的男子,一颗少女心扑通扑通乱跳。
这也不怪她,皇上是大周最尊贵的男人,长的又俊美天涛,照旧她的良人,文韬武略,放眼一看全是优点,唯一的缺点就是可以见天子的时机少的可怜,但也不影响人心动。
如今这处就她一个后妃,她得抓住这个好时机。
丽妃勾起唇角,提着优雅的小步子走出亭子。
周骁黑着脸走在前面,盛安随着,只希望不要有人撞在枪口上。
心声才落,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臣妾参见皇上。”
声音娇得让人听了骨头都得酥了。
盛何在心中叹息,得了,这就撞上了。
丽妃绝不知情地盈盈屈膝请安,身子似弱柳扶风之态,娇弱可人。
周骁此时可没什么心情欣赏美人,冷静一张脸。
看也不看挡路的女人,冷声道:
“丽妃惊扰圣驾,罚跪两个时辰。”
说完就大步掠过。
丽妃小脸一白,还未来得及说话,天子就走了。
盛安默默的提醒道:“娘娘,处罚已经开始了。”
拱月没想到会碰见天子,惊艳绝伦的小脸上满是忙乱,赶忙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周骁温声道:“皇后不必多礼。”那态度可比刚刚对丽妃的好太多了。
丽妃跪在地上恨恨地看着皇上温和的对着拱月。
活该的媚惑子,早不泛起,晚不泛起,偏偏这个时候泛起,若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被皇上罚!
丽妃眼里的狠毒一闪而过,周骁自然注意到了,不由得扯动嘴角。
盛安看得一阵头皮发麻,拱月避无可避地见到天子的脸,他是她见过最悦目的男子,比楚国的男子多了几分凌然之气,也比楚国的男子高一些,样貌身材皆是上乘的。
但是她很怕他。
看了一眼就垂眸不敢看了,只盯着自己华美的裙裾看。
周骁眼中覆着寒冰,他本想逗弄一下拱月,现在却一分心思也起不来,因为他想起林玉姻那个可恶的女人,她敢拒绝他!
周骁一阵急躁。
盛安追随天子多年,这点眼力照旧有的,适宜地开口:“皇上,邱将军还在御书房等您呢。”
拱月闻言,如蒙大赦,连忙退下去,她很怕他,虽然她不知道为何。
周骁也没心思管拱月,任她逃离,撇了一眼盛安,凉凉的开口:“老工具,成精了。”
盛放心中一噔,他刚刚是推测圣意,以天子那多心又冷血的性子,可容不得身边有人了解他的想法心思。
盛安腿一软跪到地上,身子抖如筛子:
“奴才追随陛下多年,自然得有些眼力劲。”
盛安此时唯有打出一手情感牌。
周骁也没想罚他,只是看跪在地上的人更添急躁:“起吧。”
盛安见天子没罚自己的意思,松了一口气,伴君如伴虎果真不错啊,盛安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周骁见此嗤笑一声:“胆小如鼠。”
盛安连忙赔笑道:“您是天子,奴才自是敬畏您的。”语气尽是讨好。
周骁冷哼一声,朝御书房偏向去,盛安又若没事人般又随着。
身为帝王即是如此,所有人都敬他,怕他,防他,哪怕妻子也只是冷冰冰的政治联姻来的。
周骁看着前方的红墙绿瓦,幽潭般的眸深不行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突然他想起了林玉姻失忆后瞪他的模样,倒是只有她不怕他,突然他竟有点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