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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

第八章、单家俗吏

汉魏文魁 红军 4256 2014-03-11 17:46:58

    是勋上舫最晚,所以诗成也最晚,等其余几人全都吟过了,就没有一篇能看的——好点儿的就象一坨屎,差点儿的恰似屎里的蛔虫——他又隔了少顷,才终于完稿,站起来身,胸有成竹地念道:

  “贪爱春波绿,一篙白沙远。意迥心骀荡,云高风缱绻。念自姚墟始,教民以为便。迩来村屯虚,泽畔芦芽短。”

  前四句写景,后四句抒情,说当年虞舜从姚墟而来,到雷泽教老黎民打渔,使聚落成镇,可是如今所经之处,久历兵燹,乡村残缺,黎民流离,就光剩下自然之景,而全无人气了。

  其实面对眼前这票二把刀,老老实实写景就得,不用加什么微言大义,但是勋是拿他们练手的,未来要练成了得在曹操面前卖弄,要是仅仅言辞华美却空洞无物,曹操那里绝通不外。再说了,光写四句太过简短,显得搪塞,所以才特意加上那后面四句。

  念完以后,李全等人是连连拍手啊,说不愧是弘农显族令郎,这格调、这韵味、这遣词、这造句、这吟咏的风度、这喷唾沫的POSE……那就浑然上乘,非我等所可以相比啊。可是他们夸来夸去,全是虚言,就没一句夸在点子上,是勋心说其实不是我的诗好,是我顶着这个弘农杨氏的名头响亮吧。所谓“明珠投暗”,自己扔出去这颗虽然不算是明珠,但没想到投的地方不仅仅漆黑一片,简直就是虚空。

  当下心里讥笑着这群附庸风雅的俗人,外貌上却装模作样地连声逊谢。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舱外有人高声叫道:“李公,你要何时才肯跟我前往县署去作证呢?!”

  李全听到这话,脸色“刷”的就沉了下来,扯着嗓子回复道:“汝这狗子,竟敢追到泽上来坏某的雅兴,罪不行恕!快滚,快滚!”

  姓卫的赶忙抚慰他:“李兄何须与这等小人一般见识?小人之行,自然使君子震怒,但若怒气伤身,反中小人下怀啊。”

  就听舱外那人又道:“宁氏的案子,须要靠李公为证,李公一日不愿应允,我便一日相随,不死不休!”

  一个“死”字出口,李全反倒被激得冷笑起来,呵叱道:“若县尊真要某去作证,为何不遣人来相请?此案已然定谳,汝这狗子却多的什么事?!”姓卫的笑道:“某有一计,便叫这俗吏也来做诗一首,做得出时,李兄便允了他又有何妨?”除了是勋,舱内众人全都大笑:“他一个单家俗吏,哪晓得什么是诗,什么是文?卫兄太也促狭。”

  李全也笑,说:“这狗子若是个知羞知耻的,闻得此言,便要投泽自尽了。卫兄好战略。”当下扬声叫舱外那人做诗。果真此话一出,那人便不再开言了。

  是勋伸脱手去,撩开帘栊,朝外一望。只见不远处的水面上载沉载浮着一叶小舟,舟上之人年纪很轻,虽然穿着长衫,却将下襟掖在腰里,露着两条光腿,双手摇桨,不似船夫,却偏偏做着船夫之事。怪不得舱内众人要说他是“单家”,也就是寒门庶族,果真瞧模样即是个平头黎民或者底层小田主。

  那人低了头,正在沉吟,也不知道是在想诗呢,照旧在琢磨要不要跳水自尽,以洗此辱。是勋就问此人是谁,姓卞的解释道:“是本乡一个小小的游徼,俗不行耐,杨君不必理会。”

  汉制,县下有乡有亭有里,乡长名叫有秩,由郡府任命,另有三老,卖力教化,这二位都是坐办公室的。至于跑腿的则有游徼和乡佐,游徼卖力捕盗,乡佐卖力收税,搁两千年后,就相当于派出所所长(但是基本上没有所员)和低级税务员。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吏,世家子弟肯定是不屑于干的,他们就算不能举茂才、察孝廉、乘公车,也起码得从一县的诸曹掾史做起。

  于是是勋淡淡一笑,也就放下帘栊,不予理会。可是没想到,隔了不到三分钟,那游徼竟然真的开口吟起诗来:

  “君难未及纾,高邑成秽墟。乱塚连为埂,白骨浮为菰。即此游春心,岂异林中樗!”

  听了这诗,是勋不禁大吃一惊,心说小子厉害啊!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能够做出五言六句来,其实并不值得惊讶,因为很可能是从前旧作,略加修改而成,然而这诗文、诗意却真值得叹赏。前两句说献帝还在乱臣手中,国家还没有太平,历经兵燹,城池都化作了废墟;中两句写景,说乱坟连缀成了泽畔的田垄,白骨漂浮酿成水里的野茭白;末两句开骂,说都这年月了你们另有心思游春哪?你们跟庄子预言中那大而无当、不成质料的臭椿树有啥区别!

  就听李全冷笑一声:“题名‘游春’,诗中便犯‘游春’二字,真是俗不行耐。”是勋心说是啊,他要不点明“游春”,怎么能把咱们几个不点名儿地全都给骂了呢?他还低着头在仔细咀嚼这首诗呢,突然脚下舱板一晃,随即听到那游徼的声音就在舱门口响起:“我诗已经做成了,李公不行食言。”

  李全勃然震怒,一拍几案:“狗子斗胆,竟然上某的舫来,来人,速速将他拋入泽中去!”随即舱外便传来了呼喝、怒骂之声。

  “且慢!”是勋轻喝一声,再瞧瞧舱内众人都疑惑地望向自己,就赶忙堆下满脸笑来,“此人有趣,待我耍他一耍。”说着话,顺手抄起自己的诗版,撩开舱帘,步出舱外。

  只见几名画舫上的仆人就揪着那名游徼,正计划往水里扔呢。是勋轻轻摆摆袖子,仆人知道这是老爷请上舫来的贵客,于是一齐松开手。是勋把诗牍递给那名游徼:“你看这首诗,比你的如何?”

  那游徼满脸的不愤,一边整理差点儿被扯烂了的衣服,一边伸手接过牍板来,瞟了一眼,撇嘴道:“文辞尚可,但转折突兀,又不敢尽言,算什么好诗了?”

  是勋心说行啊,这就一拳打中了老子的软肋,起码论起诗才来,这狗子就甩舱里那票令郎哥儿十条大街啊。他仔细审察面前这个游徼,只见对方年纪很轻,光光的下巴没有髯毛,瞧着也就十五六岁的年龄,不禁心下暗惊。然而外貌上却并不露声色,只是问:“汝才多大,怎么就做了游徼?又如何胆敢轻慢父老?”

  那游徼说:“我是继续父职做了游徼。有志不在年高,昔项橐七岁而难孔子,况且我的年岁,两倍于项橐,而所劈面的,又不及夫子之万一呢?”

  是勋心说什么“不及夫子之万一”,你能说“狗屎不及满汉全席之万一”吗?把李全他们跟孔子搁一块说事儿,简直就是对孔老二他老人家的莫大羞辱嘛。听得这游徼谈吐不俗,他不禁兴趣倍增,于是问道:“左右怎么称谓?”

  那游徼闻言一愣,预计他平常都被那票世家子弟“狗子”、“俗吏”之类的称谓叫惯了的,突然有位青年令郎口称“左右”,就觉得很不习惯。愣过以后,赶忙拱手:“不敢,小人吴质。”

  是勋闻言,双眉不禁一挑,再度追问:“可有字么?”“草字季重。”

  舱中传来一片哂笑:“这般单家狗子,竟然也学人起字,就象是马粪要刷金漆一般,真正的可笑。”但是是勋却并没有笑,反而倒退了一步,瞪大双眼:“你即是吴质吴季重?!”

  吴质这小我私家,在演义中仅仅露过一面,存在感很弱,而即便在正经《三国志》正文当中,也没有单独的传记,只是在别人传中附了几段而已。但是对三国有所研究的人都知道,这家伙就绝不简朴。

  首先是文才不简朴,虽说基本上没留下什么作品,也不能跟曹氏父子和孔融他们相提并论,但好歹是附在王粲等“建安七子”传中,而且专门提过他因“文才”而被曹丕相中,引为属吏的。其次是智谋不简朴,这在演义里也有写,厥后吴质做朝歌县长,每晚上都藏身在装绢帛的筐子里潜入曹丕宅邸,资助谋划怎么搪塞曹植,抢夺继续权。厥后这事儿被杨修知道了,就禀报曹操,吴质跟曹丕说你别慌,今晚你别再装我了,真的装上一筐绢帛,魏公查到了,就反而会疑心杨修挑拨离间。

  所以说吴质是曹丕的心腹谋士,其时的人将他列入五官中郎将“四友”之中。这“四友”可了不得,除了吴质外另有朱铄,最可怕另有一位陈群陈长文,和一位司马懿司马仲达!凭据史料纪录,当曹丕篡汉以后,就拜吴质为振威将军,假节钺都督河北,成为一位雄师区司令——虽然是后方军区。

  只是吴质身世太低,所以可能自卑到了极点就开始失常,基本上是见人就踩,不光敢踩曹魏同族的曹真,还敢踩跟自己同为“四友”的朱铄和陈群,奇怪的是他唯独不踩司马懿,还多次在曹丕面前说司马懿的好话。所以等他挂了以后,就被众人联合起来狂踩,谥号为“丑侯”,要等司马家掌权以后才给扳过来,改谥“威侯”。

  所以是勋觉得这个吴质还真是敏啊,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腿,应该牢牢抱紧——先是曹丕,然后是司马懿——这份儿见识那就彻底拔群啊!因此他听了吴质之名,就不禁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你即是吴质吴季重?!”

  吴质就纳了闷儿了,心说这位谁啊,我不认得啊?赶忙再拱一拱手:“左右面生得很,难道识得我吴质么?”是勋脑筋一转,突然大笑起来:“既无质而又重,那不正是樗木么?如何倒敢讥笑我等?”

  他这话一出口,李全立即勃然震怒:“好狗子,竟敢谩骂我等为樗木!”冲出船舱来就要给吴质饱以老拳。是勋心中不禁长叹一声——我靠老子要是不解释,你们被人劈面骂了也压根儿就没听出来是吗?早知道就换个说词,让你们糊涂一辈子去!

  ——————————我是纠结的支解线——————————

  我必须得说,读过那么多的穿越网文,对古典诗词具备知识性认识的作者都寥寥无几,更别说有一定的知识积累了。虽然不要求通史的同时还通诗词,这对网上网下的种种作者,要求都过于严苛了,但我认为作为一名卖力任的作者,创作历程中遇到自己所不熟悉的领域,必须能避则避。

  就说诗词吧,首先抄诗得要切合人物情境,切适时代气氛,其次功力不足的话就不要随意编造。前一个要求,大部门穿越文的作者都能到达——只要他们是在用心创作,但后一个要求就比力困难了。主角往往可以大抄后世的诗词,但是碰见比方说诗会的时候,你不能只让主角一小我私家发声啊?那怎么办?NPC难道也抄诗?

  某些作者,爽性硬着头皮自己上,然而对自己要求严格是好的,不在此之前先恶补一下诗词知识,那就不应该了,咱们先岂论平仄,您起码都押上韵行吗(还不要求古韵)?另外一些作者,则去犄角旮旯里搜寻一些没名气的古诗,往NPC身上安,必须认可,这是一个比力好的偷机措施。

  那么,现在轮到自己了,我该怎么办呢?避开每位NPC的创作?或者去搜一些没名气的作品?那未免对自己要求过低了。我最终的决定是自己硬着头皮顶上。幸亏本人曾经混过一阵子传统诗词圈,更幸亏汉魏的诗歌对于平仄和花样都没有后世那么考究……但是也有烦难之事,那就是上古韵和中古韵是差异的,更别说夹在其间的汉魏时期了,平水韵不能用,纯上古音也问题多多。最后,我只能捧着一部《汉字古音手册》,以上古韵为基础,偶尔夹杂一些中古韵,勉强搞几首短的出来。

  从这章开始,自己作诗——首先是吴质,这家伙号为文学之士,但是流传下来的诗歌只有一首,照旧厥后悼念曹丕的,因为情节需要,就只能捏造了。或许许多读者会骂我多事,与其有空写诗,不如多构想几段情节。但是没有措施啊,本人的创作习惯从来如此,迎难要上,没有困难缔造困难也要上。你要是不懂诗呢,就随便滑已往好了,也不必专门去读;你要是懂诗呢,瞧着我捏造的文通字顺即可,也别要求太高。

  但总而言之,我都这么辛苦了,劳驾多来点儿收藏、推荐、评论啥的吧,就当可怜可怜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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