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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

第九章、德容言功

汉魏文魁 红军 3017 2014-02-25 11:30:13

    是勋来到给陈登部署下的寝室——话说一般到别人家做客,不得有话题没话题都宾主对坐着先唠上一阵子吗?这位陈元龙先生倒好,在庄院门口跟是家兄弟见了礼以后,连“旅途困乏,亟待歇息”的局面话都没撂下一句,就随着仆人找卧室去了,似乎去到的不是朋友家的庄院,而是头回惠顾的旅店。

  是勋来到门外一瞧,明白昼的门户紧闭,他还怀疑陈登真累了,已经躺下了——虽说士人不应昼寝,但哪怕对方只是斜靠着略略打个盹儿,自己也不方便去打扰啊。再一瞧,天气挺冷,窗户却支着,瞧这架势是为了采光,不象要睡。于是他大着胆子,在门外咳嗽一声,拱手说:“某姓是名勋,有事求见陈令。”

  “喀拉”一声,房门被名陈登的仆役给拉开了,仆役行礼说:“敝主人正在收拾行囊,请问果有要事么?若无,请稍后再来吧。”是勋假称真有要事,仆役就偏过身来,双手一抬:“如此,请进。”

  我靠这是在我家唉,屋子才多大,你竟然都不愿亲自到门口来迎,许汜说得没错,这家伙果真丝毫都不明白待客之道。是勋一边腹诽着,一边迈步进屋,果真就见陈登坐在窗下,正展开了几个肩负,往外掏摸简册呢。

  是勋朝他行礼,陈登放下手里的竹简,随便还了一礼,面无心情地说道:“我是东阳长,不是县令。”

  汉代县分巨细,大县之主为令,小县之主为长,可是就跟后世在非正式场所一般把副职当正职称谓,省去“副”字一样,这年月当着县长叫某令,也是老例,谁想到陈登基础不吃这一套,而且还要特意点明。

  瞧陈登那心情,明白在说:“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我还忙着呢。”是勋也不在意,既然进得门来,虽然要按足了规则做,所以先不愿开口。直到那仆役取过一张席子来,对着陈登铺好,他脱鞋坐下,这才长吸一口气,开始计划中的套近乎——

  “某前在北海,自孔文举处闻得陈先生台甫,故来参见……”

  陈登闻言,眼皮略略一跳,注目是勋,问他:“孔北海竟然也知世间有我陈登?他如何说?”是勋不禁在心中大笑:“有门儿!”

  史书上纪录过,陈登自称最敬重几小我私家,其中就包罗了孔融。孔融这厮成名很早,小时候什么让梨啊、参见名士李膺啊之类的轶事,那是成名以后才被“狗崽队”的祖宗们给挖掘出来的,可他十六岁的时候就胆敢窝藏张俭,事发后跟哥哥孔褒,另有他们的老娘,一门争着认罪赴死,就此在士人当中闯出了极大的名头。所以孔融是真正的名满天下,而陈登这时候,就连名满徐州都还说不上。

  虽然啦,同样开口问“孔北海也知道世间有我这一号吗”的另有一个刘备,但刘备按厥后的话说,这时候只是一个“老革”(老兵蛋子),虽然因缘际会做到二千石,在士医生当中的名声却又不如陈登了。这么说吧,要是把孔融比作凤凰,那么刘备就是只乌鸦,陈登是只小孔雀,虽然品级有所差异,但无论你对乌鸦照旧小孔雀说,凤凰挺瞧得起你啊,两人都必得眉开眼笑不行。

  其实孔融没跟是勋提起过陈登,但这并不重要,横竖陈登短时间内也不行能跑北海去找孔融求证,而以后就算求证了,孔融八成也会顺着话点颔首,说是啊是啊,我赞美过你——孔融虽然骨子里同样骄傲,但谦恭的外表做得很足,跟陈登这号人又截然差异。

  因此是勋就随口编瞎话,说:“孔文举云:陈元龙为徐方名士,如潜龙在渊,一旦飞天,前途不行限量,惜乎……”

  是勋这短短一段话也是很是有考究的。首先,他直接称谓孔融的表字,而不是官职——或者国相,或者府君,或者以“北海”替代——这说明自己跟孔融是平辈论交。虽然啦,他当着孔融的面没敢这么叫过,但理论上是不错的,都昌解围以后,孔融不是拉着他和太史慈的手,随处跟人说“此皆我之小友也”吗?那就是认可了是勋是他朋友,朋友之间,虽然可以以表字互称啦。

  是勋称谓孔融的表字,无形中抬高了自己的身份——你陈登不是很尊敬孔融吗?那么对于孔融的朋友,总该几多客气一点儿吧。同时,是勋在编造孔融的话语的时候,冒充孔融也称谓陈登的表字,一般尊长对晚辈,劈面可能称谓表字以示礼貌和亲近,对别人说起的时候却只称名,要是在后一种情况下也称表字,那是体现对此人也颇为看重,存有三分敬意。怎样,我说得没错吧,孔融挺瞧得起你呀,对于带这话过来的老子,你不也得体现出点儿应有的尊敬来吗?

  最后,是勋故意卖一个关子,等着陈登发问,如此一来,说话的主动权就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了,而不会——“就这?这不算什么要事啊,我还忙着,你请便吧。”

  果真不出他的所料,“惜乎”二字一出口,陈登不自觉地就把身体朝前略略一倾,问他:“有何可惜?”是勋微微一笑,继续瞎编:“惜乎傲骨嶙峋,难免凡俗讥刺。”

  陈登望空一拱手,叹息道:“孔北海真知我者也。”

  是勋乘隙转入下一个话题:“既然孔文举如此看重陈先生,故此是某前来拜谒,有所请益——听闻陈先生在东阳抚孤寡、励耕织,使仓廪充实,故陶使君要辟为典农校尉,是某不识稼穑,不知农家以作甚重?”

  这才是他正经套近乎的手段。因为他想到,陈登虽然目无余子,傲气凌人,但终究在政界上混了那么多年,无论在陶谦、刘备、吕布照旧曹操手底下,都挺受重用,不会是全然不懂外交的家伙——真要是那类货色,恐怕基础就没有当官儿的能力,只好跟管宁那样跑深山隐居去了。许汜空负其名,言过其实,所以陈登故意给他尴尬,要是自己先放低身段,去跟他请教问题呢?应该不大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一般情况下,骄傲之人肯定喜欢炫耀,也好为人师,好,我就象学生看待老师那样,跑来请教你,说不定你就愿意跟我好好谈谈哪。

  其实真说起来,陈登并欠好为人师,但突然跑来一个能跟孔融平辈论交的小子,向自己请教,又正好问到了自己最自得的能力和结果,也不由得陈登不开示一二。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你又不跟许汜似的顶着“名士”的光环,大摇大摆过来要我平等相待,还噘着张嘴要我先开口——虽然啦,这时候许汜正在兖州州府里吃白饭,预计跟陈登还没照过面。

  所以陈登听了是勋的询问,就顺手从身边抽出一卷竹简来递给他,嘴里说:“农事所重,耕之窍要,都在此书之中。”是勋接过来一瞧标题——《氾胜之书》,心说哎呦,这书听说过,自己还真没读过。

  氾胜之是西汉晚期的著名农学家,总结出了“区田法”……好吧,关于此人,是勋从前也就知道这些了,至于啥叫“区田法”,他是一点儿看法也没有。

  是勋解开竹简来翻阅,同时心里打鼓:“我跟你请教问题,你直接给我本书是啥意思?是要我可以退出去自习了吗?不成,老子话还没说完呢,怎能这就退兵?”想到这里,抬起头来:“‘纸……书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已近岁终,州府也闭了衙,不如陈先生就暂且在舍下住到年后,是某阅读此书若有疑问,也好旦夕请益。”

  陈登捋捋髯毛,略微想一想,颔首说:“也好。如此便滋扰了。”

  是勋一气呵成,突然又转换话题,问:“不知陈先生对女子如何看?有人说:‘女子无才即是德’,此言可否?”

  陈登摇头说:“是何言欤?有才斯有见识,有见识才气明德,无才而能明德者,鲜矣。”

  是勋反问:“《礼记》中但言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不言妇才。”

  陈登简明简要地回覆道:“有才斯有德,有才斯能言。”

  “如此说来,女子而好诗书者,陈先生并不反感啦?”

  陈登不明白对方要说什么,可是既然已经搭上腔了,也就只好顺着话题说下去:“经可以明德,诗可以怡情,史可以乐成,曹各人若不通经史,不能为朱紫之师。只要不外于贪溺,以伤其功便可。”这意思是说,那女人只要别念书读到放不下,把女红给延长了就成。

  “原来如此,”是勋闻言,不禁又是一笑,立即图穷匕见,“陈先生的见识,果特殊庸可比。如今适有一女,德、容、言、功尽皆上佳,只为好读诗书,遂为庸士所斥,无所与归。不知陈先生其有意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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