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政事大人竟带了上方剑来!可是想斩我?”崔立斜一声冷笑,斜睨完颜奴申一眼,丝绝不提钱米之事,更视案上圣旨为无物。
“哪里?既为钦差,自然有上方天子剑,这是老例,并非针对崔元帅。”完颜奴申一改往日的嚣张,低言卑语,正应了他名字中的‘奴’字,他进得军营,只见刀光血影,杀气腾腾,每个个士兵都射来刻骨的恼恨,似乎自己就是猪羊,要被这群饥兵杀来果腹。完颜奴申一阵寒战,自古以来,人为军粮的事还少吗?他突然隐隐猜到了皇上的用意,竟有借崔立之手杀他的企图。
既悟到此节,他惊骇起来,一言一行都看崔立的眼色行事,急陪笑道:“现朝廷拮据,崔元帅想必也知,这五万石米和二十万贯钱已经是库里的泰半了,还望崔将军多多体谅!”
“体谅?”崔立冷哼了一声,上下审察完颜奴申的一身肥油,森然道:“那皇上怎么不体谅我们,弟兄们的粮饷都欠了一年,个个要养家生活,却眼睁睁地看着一家老小去剥树皮嚼草根,倘若都这样倒也而已,那武仙军却得了二十万石粮食,我们却颗粒皆无,真当我们是后娘养的吗?”
崔立怒极,眼瞪得血红,拔出剑来向完颜奴申一步步逼去。
“这、这不就送了吗?”完颜奴申心慌意乱,舌头在嘴里打了结,步步退却,脖子上的肥肉不停地发抖。
“那是我们兴兵逼来的!否则何时才轮到我们?”崔立怒吼起来:“老子们为他打山河守山河,末了,连口残汤都不给,是狗还要扔根骨头呢!老子们连狗都不如!看看你们这帮废物身上的肥肉,天下能不大乱吗?”
崔立举起剑来猛向他砍去,完颜奴申大叫一声,滚翻在地,连滚带爬向帐外冲去,却被守在门口的亲兵象球一般一脚踢回,完颜奴申缩成一团,脸因惊惧而变了形,“崔元帅、崔元帅好说!我愿用把家产献给军中!”
“呸!不需要你献,老子自己去拿,走到今天,你以为我还能转头吗?你以为他还能饶过我吗?风水轮流转,天下也该姓崔了。”他提剑一步步逼来,满面狞笑:“你的肉可给弟兄们下酒,你的头可祭我军旗。”
“饶命啊!”
......
“什么!崔立已经果真举旗造反,还杀了完颜奴申。”完颜守绪惊得怒火攻心,眼一黑,竟晕死已往。
“皇上!皇上!”
一旁的太监宫娥个个惊得魂不附体,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谁也活不成,七手八脚,把皇上抬上软榻,还好,只片刻,完颜守绪便醒了过来,他怔怔地盯着天花板,自己托大,本想吓唬崔立,竟没想到他的态度竟如此坚决,说反就反。
“去!把完颜阿虎、完颜赛不另有李蹊给朕找来。”完颜守绪长叹一口气,事到如今,只能做两手准备了。
崔立果真造反迅速传遍了全城,中都开始人心惶遽、粮价暴涨,仅二个时辰,所有的粮铺都挂出了‘售磬’的通告,有些反映灵敏的,立刻到骡马市大量买进牲口,若皇上兵败,可不得逃跑么?
“夫人,你快收拾些细软带孩子们去山东找哲儿吧!”李蹊急将夫人找来,他已经意识到,天下即将大乱,再不走,恐怕全家都要死于兵灾。
“老爷!出了什么事?”李夫人足不出户,不知外面发生的事,她见丈夫说得严重,从未见过他这样,心中畏惧之极。
“乱军要杀来了!你就别问这么多了,快去收拾!”
李夫人刚跑到门口,突然又惊问道:“那老爷你呢?”
“我跟皇上,应该没事的,你快去收拾吧!”
待夫人走后,李蹊又把几个忠心耿耿的老家人找来,把夫人和孩子都托给了他们。
”你们把自己的家人也带走吧!去了山东,少爷决不会亏待你们。”
几个家人跪下垂泪:“我们必不辜负老爷的重托。”
在中都,险些每家每户都在上演着同样的一幕,家家户户的门口都堆满了甩卖的大件物什,甚至只求换一些麦饼和铜钱。
天空彤云密布,乌云翻腾,一场狂风雨即将向中都袭来。
三天后,前线战报传来,完颜阿虎率领的军队被崔立击败,残兵败退到河间府,中都人心大乱,开始有人出城外逃,但更大的爆炸性消息还在后面,这天清晨,皇宫大门突然大开,几百名太监宫女背着大包小包从宫内惶遽逃出:天子已经南逃。中国都内马上象炸了窝,疯狂之气笼罩着都市上空,满大街呼儿叫女,哭声震天,那些买了骡马的人乘机高价出售,企图发笔国难财,不意逃命心切的黎民早已经忘了公正交易的原则,片刻,所有的骡马都被一抢而空,留下个马财两空的投机人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从中午开始,中都到河间府的官道上,黑压压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逃难人流,向南、向东,没有人指挥,但险些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走向了一个偏向:山东。
三天后,崔立引军杀入中都,正如他对士兵的允许,进京后放假半月,就在战马奔进城门的瞬间,崔立便下达了解散的命令,千千万万虎狼士兵发出一声震天的欢呼,带着饥渴的yu望,汹涌地扑向哆嗦着的都市,中都刹时沦入了黑暗的地狱,数万尚未逃走的黎民全部成了待宰的羔羊,凶残、残暴、灭绝人性的屠杀席卷整个都市。
天空飘起了细雨,上苍掩目,它也不忍再看这幕人间惨剧。
......
不用半月,只三日后,这座千年古都便成为一片废墟,只剩几百名行尸走肉的黎民在麻木地、机械地掩埋着满地的尸首。
完颜守绪在一万残兵的护卫下已经南逃到台甫府,他没有责怪完颜阿虎的兵败,三万对五万,原来就胜机渺茫,相反,若没有完颜阿虎的严律军纪,自己和百官必被败军所杀。
“阿虎!追兵若至,奈何?”
完颜守绪心中揣揣不安,他只有一万护兵,若崔立的五万精兵追来,可该如何反抗?
“皇上,臣倒有一险计。”沉吟片刻,完颜阿虎徐徐地说出了自己的建议:“此去南下,臣最担忧的是武仙军和忠孝军,南京另有几万军马,可不惧忠孝军,但对武仙的二十万雄师却如螳臂挡车,为防止到南京后事出急遽,皇上可命武仙军北上平叛,他若奉旨,说明心还可用,若不奉旨,说明他也有反意,那南京咱们也不用去了,直接假道山东回上京吧!”
“山东?”完颜守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不是自入虎口吗?
“不错,是山东,臣和李思业相交多年,他虽跋扈,但心却不似另几个那般残暴,也有政治眼光,必不会轻易侵犯皇上,再者他又是驸马,岂会失德于天下,我相信他必会放陛下回上京。”
完颜守绪却缄默沉静不语,完颜阿虎的前一半话他是信的,但他却明白李思业决不会放他回上京,‘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他,也会这么做。
半晌,方叹口气道:“先降旨给武仙,看看消息再说吧!”
结果似乎是往好的那边生长,武仙接圣旨,留三万军守邓州,亲率十几万雄师挥师北上,但行军路线却有了一些偏差,连夺河南府、平阳府,沿路散军望风而降,又回兵洛阳,此时,武仙已统军近四十万,俨然已成为金国的第一雄师阀。而反叛的崔立从中都撤回老巢真定府,并在那里称左丞相、尚书令、郑王,荒淫暴烈,激起治下的强烈反抗。
据洛阳后,武仙顺应民意,派上将李琦、李伯渊分兵两路如铁钳般钳向崔立叛军,在真定府一战便击溃崔立部,杀崔立,将其头招呼天下。
洛阳城中又有小儿童谣:“完颜当灭,武氏中兴”,武仙遂杀谣言者,献头予金帝,完颜守绪无奈,遣右相完颜赛不赴洛阳封武仙为魏王、枢密院使、洛阳留守。
‘林欲静而风不止!’这一年注定金国多灾多灾,武仙得势后,潜伏在金国的另一头狼,忠孝军莆察官奴也悄然从归德府起兵,以闪电战夜袭开封府得手,兵锋直指南京,欲与武仙南北分制。
完颜守绪骇极而病倒,在病困交加中,他接受完颜阿虎和李蹊建议,派李蹊与张天纲前往山东求援,但途中却被莆察玉郎率军偷袭,李蹊被乱军所杀,张天纲死战逃脱,急奔向山东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