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金陵，骄阳似火，正在高空中散发出无穷的光能与热量，似乎要把坚硬的柏油路面烤软，空气中弥漫烧灼的气息。
街巷一角，还算茂盛的树木叶子萎靡不振，没有半点生机。一撇树荫偏斜，恰好挡在一家小门铺的门口位置。
小小的门铺，或许十平方左右。两边墙壁各摆了一个大架子，一格格架上，则是井然有序的各样瓷器、玉石杂件。工具不算多，品相也不怎么样，很廉价的样子。
在门铺顶上，安装了一个小吊扇。
吊扇开着，似乎有些电力不足，正在慢悠悠的旋转。
祁象抬头，正在默默的盘算着，吊扇到底有几多片扇叶，一分钟之内又转了几多个圈。每转一个圈，又费时几多秒……
一个獐头鼠目的人，就在旁边喋喋不休：“老板，你看清楚一些，这工具可不普通啊，指不定是商周时期的宝物。”
祁象嘴角一扯，视线一瞥，透出几分不屑之色。然后继续抬头，专注的视察屋角的蛛网，心里在琢磨着，是不是该扫除一番了？
算了，最近挺忙，以后再说吧！
“砰！”
那人怒了，拍着桌子，气急松弛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着呢……”
祁象不为所动，视线垂落下来，慢条斯理指着工具道：“既然你觉得是宝物，那么就带回去好好藏着，别卖了。”
“咳！”
那人马上换了张脸孔，讪然搓了搓手，欠美意思道：“这不是……最近手头紧嘛。老板，不，哥，年老，大佬……”
“江湖求急啊……”那人低声下气道：“其实工具也挺好的，我可以保证，绝对是骨董，好歹也值几个钱吧。”
“您再看一眼……”
那人双手把工具抓起来，捧到祁象的面前，眼巴巴的看着他，种种恳求。
祁象顺手把工具拿起来，漫不经心的审察。
工具是一块龟甲，十分完整的龟甲。黑褐色的质地，龟甲上的纹理很深，虽然已经清洗洁净了，但是一些土沁泥垢，还隐藏在纹理内部，给人欠好的印象。
其实不用那人多说，祁象也知道工具肯定是古物，究竟在龟甲上面，另有一股基础洗不洁净的新鲜土沁气味，一闻就知道是才挖出来不久。
尽管现在在地里挖出来的工具，未必就是真的文物，也有可能是造假市井埋好的地雷。但是人家埋雷，一般是埋价值高的工具。
这块龟甲，基础不值钱，正凡人基础不会费这个劲，吃力不讨好。
祁象沉吟了片刻，轻轻一摇头，随即拉开抽屉，在里头摸出一张钞票，以打发叫花子的态度挥手道：“拿好钱，赶忙走！”
“啊？”那人先一喜，然后大失所望：“怎么才五十？”
“嫌少？”祁象变脸道：“工具拿走，把钱留下！”
“老板，好商量，好商量……”那人赶忙把钱攥紧，腆着脸笑道：“不外这钱，真的太少了。您再多给一点吧，转头要是再有类似的工具，我肯定第一时间送上门来……”
祁象心情一动，想了想，又打开抽屉，另外摸出一张钞票。
那人露出笑容，才想伸手去拿。
没想，祁象手一避，低声道：“留个名号。”
那人脸色微变，也有几分犹豫，不外最终照旧抵不住诱/惑，小声道：“我是跟东哥混的。”
祁象点了颔首，把钱给了那人，然后目送他离开。
过了一会儿，祁象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发现那人经过拐角的时候，就顺势进入了另外一家店肆之中。
看到这个情形，祁象基本上可以断定，那人只是卖力销货的跑街，马仔小喽啰。而且为了宁静起见，那人还明白疏散风险，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不外想来也是，真正的好工具，也不会拿到这里脱手，而是直接联系买家。也就是说，他拿得手的只是残羹剩饭而已。
虽然，蚊子再小也是肉，祁象也有自知之明，越发清楚人家带着珍宝来这里脱手，他也吃不下。不外话又说回来，这龟甲也未免太坑了……
祁象翻看龟甲，忍不住叹气。这样的工具，应该是年代久远的工具无疑。问题在于，也不是年代久远，就意味着工具值钱。在古玩这个行当，永远是质量为先。
很平常的一块龟甲，肯定谈不上什么质量。
究竟这玩意不是玳瑁，更不是刻有甲骨文的文物。
祁象之所以肯掏钱盘下来，无非是想结个善缘，期待以后能够赚回来。生意人嘛，几多也要有点久远眼光，放长线才气钓大鱼。
做了这事，祁象又返回座位，继续百无聊赖地吹风。
泰半个小时已往，门外照旧空荡荡的，连小我私家影都没有。
祁象习惯了，不焦不躁，云淡风轻。
这个行当就是这样了，考究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大部门的时候，都是没生意的。但是运气来了，做成一笔生意，就足够一年的开支。
早些年，他初入行的时候，不懂这个门道，还想发传单，站在门口吆喝，差点闹了笑话。现如今，也算是老油条，滑不溜丢。
就似乎骨董瓷器，经过岁月的沉淀，新气火气去掉了，十分的内敛。
被岁月磨去了棱角，这叫圆滑，也是成熟的体现。
又已往泰半个小时，祁象确定今天是没生意了，直接起身关了店门，然后骑着一辆小电车慢悠悠回家。
所谓的家，其实只是临时的住所，租赁的地方。
那是一栋低矮的民宅，灰玄色的砖瓦房，飞檐翘角，外方内圆，还带了个小庭院，有别于四周的楼房形制。
住宅看起来很破落，一些墙砖开裂了，屋顶边缘的瓦片碎如蛛网，有几分危房的意味。不外祁象也确信，这住宅照旧蛮结实的，起码他住了两三年，都不见坍毁。
据街道服务处的大妈说，这住宅也很有来历。
貌似在许多年前，这里是一座庙宇，厥后老庙祝去世，也没有人愿意接管，就败落了。不外地方挺大，闲置也怪可惜的，街道服务处的人爽性整改一番，拿来出租。
祁象运气不错，就是第一任房客。
住宅空间大，租金又低廉，虽然情况有些差，但是对于祁象来说，只要满足了上述两个前提条件，那么一切都可以容忍。
开了门，就是小小的庭院了。
在庭院侧边，有一棵老槐树。树上光秃秃的，也不见半片叶子。初来之时，祁象还以为老槐树生机灭绝，琢磨着要不要砍了它。
厥后才发现，这树另有一点生机，没有完全干枯，苟延残喘。
祁象把小电车停在树旁，就顺势走到了正屋厅堂。
厅堂宽敞，在入口正对着的墙边，搁了一方桌子。桌上摆了几盘果，另有两束花，以及一个小香炉。炉中尽是一截截枯枝，还撒满了香灰，说明时常有人敬香供奉。
祁象走了进去，倒了一碗水，再把那块龟甲放到水中，然后把碗放在桌上。
如果有同行在场，肯定明白他要做什么。
出土的工具，一般携带了阴秽气息，所以肯定净化一番。净化的仪式也很简朴，只要把工具供起来，再烧三炷香拜一拜，就完成任务了。
且不说管不管用，至少能够求个心安，不是吗？
祁象才计划取香，却发现抽屉空了，显然香已经烧完，他却忘了买。
“粗心大意……”
祁象暗责一句，转身抬头看了眼能把大地烤干的太阳，真心不想出门。
“等等，似乎……”
祁象想到什么，急遽从厅堂绕到旁边的屋里。他隐约记得，自己前几天清扫衡宇的时候，在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盒香烛，应该是庙宇的遗留。
“工具搁哪了？”
厅堂旁边的衡宇，那是他的杂物房，工具许多，也比力零碎。
祁象搜索了十几分钟，才算是在柜子顶上，发现了那个扁长的盒子。在盒子里头，就是三支拇指头巨细，一尺余长，暗黄色的粗香。
祁象打开盒子一闻，感受没有香的味道，怀疑是不是逾期了。但是没有关系，横竖只是应急，走一个法式，拼集用吧。
回到厅堂，祁象把三支粗香点燃了，再插到香炉上，合手拜了一拜。
祁象很庆幸，三支香没有受潮，不仅顺利点燃，另有淡淡的烟气袅袅升腾。就是保质期肯定过了，烟气之中一点香的气味也没有。
不外他早有心理准备，也不苛求，再拜了一拜，转身要走。
天气太热了，出了一身汗，黏糊难受，祁象想去洗个凉水澡。他一转身，却没有注意到，袅袅升腾的轻烟，在飘浮到屋顶之后，却没有消失散化，反而盘旋成团，笼罩整个厅堂。
随着时间的推移，烟气越来越多，充塞厅堂每个角落，就似乎一片雾海。
与此同时，桌上碗中的龟甲，也突然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特别是在烟雾融入水中之后，龟甲就猛然一颤，一碗清水瞬间蒸发洁净。
“呼……”
一阵怪风刮起，笼罩整个厅堂的烟雾，立刻涌向了龟甲。那个情形，似乎龟甲是活的，在蚕食鲸吞浓厚的烟雾，一丝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