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飘着细密的雨丝,沿着雨往上看,入目之处皆是一片薄墨之色。
身下是无边无际的泥沼,她越挣扎便越是陷得厉害。污浊的泥水中混着不知许多已看不出原样的工具,飘过来又陷下去……叶葵拼命挣扎起来,她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小殊一定还在等她,她决不能就这般死在这里。
她奋力挣扎起来,手突然抓到了一截滑不溜的工具。
透过黏在眼睫上的烂泥,她“啊”地一声将那工具又远远抛了出去。那是蛇,一条扭动着的山蛇……
粘稠的泥浆聚集在身旁,她的行动越来越迟缓,身体也越来越疲惫。果真,真的就要命丧此处了吧……
突然,不知从那边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喊叫声。
“阿姐——”
叶葵猛地从梦魇中挣脱出来,双手支撑着半坐起来,大汗淋漓。鼻间弥漫着数不清的离奇味道,她重重喘了起来。还好,只是梦而已,只是梦……喘了半响,她才缓过劲来,就着破庙正中燃着的那堆篝火环视四周。
人,似乎又多了些。
一堆蓬头垢面的人挤在这间狭窄的破庙中,个个都似乎疲惫惊骇到了极限。叶葵知道自己现在也定然同他们一般无二,身上的衣衫仍是逃出丁家时穿的那一件,如今早已看不出它原本的样子。
到了现下这步田地,除了活命谁还顾得上旁的。
叶葵看看身旁熟睡的池婆,颓然地又倒了下去。
半月前——
崩塌声不停于耳,大雨不止,西凝山上不时传来兽类惊惶嘶吼声。
糜烂的气息萦绕人身,叶葵睁着胀痛的眼从泥流里爬起来,背上又痛又痒。倒下之时,她的背正好砸在了一旁的石头上,若不是她行动机敏,现在置β已是连站立也困难。
叶葵苦笑一声,仰面任由雨水冲刷面上的烂泥。
须臾片刻,雨势徐徐小了下去。叶葵抹了一把脸,四顾起来。然而眼前的这一幕着实令人惊骇,她原天职明立在田埂上,就算被冲出了一些距离,但左不外照旧在田里。但现在映入她眼中的却如同汪洋般的泥沼……
全毁了!
她突然有些呆愣起来,艰难去看丁多福一家所在的地方。可是看不清,眼睛似乎充血了,周围一切都看起来模模糊糊的。不外丁家那地方离西凝山较远,应当不会太严重才是。但池婆那……竹林若是被毁了,池婆指不定已被困在了里面出不来了!
大灾突来,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官府即是要派人来,置β也不会太快。
叶葵心神一凛,手脚并用地爬出泥沼,往竹林偏向去。她突然庆幸起来,事情发生之时她在田里,否则若是被困在坍毁的衡宇下,才是大大的不妙。
她找到池婆的时候,池婆已昏厥许久。
不远处的西凝山仍旧不停传来打雷般的声音,叶葵心知山体一定还在继续崩塌。所以她当下便将池婆屋内能找到的细软都收拾了裹到一块湿漉漉的布里,扶着已略微清醒的池婆离开了竹林。
这一路走的极其艰难。
如她所料,官府的人隔了多日才泛起。而那时,她已跟池婆到了镇上。镇上的情况竟也不比村里好几多,随处都是灾民。蓬头垢面,就算丁家人现在站在她面前,置β也认不出她来。且事情发生后,一切就都乱了套,她并无有意去避开丁家人,但也从未遇到过。最坏的,不外是他们都已丧命。
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叶葵心中几多有些不自在,但现在众人都不外是泥菩萨过江而已。
池婆的身体这几年日渐欠好,此次更是又惊又伤,身子登时便大不如前。但池婆极能忍,连带着叶葵也似乎忘记了背上的伤。
鸿都多河流,但此次乃是因为多水而引发的大灾,水道即是不能行了。她们只好随着灾民一道走着去鸿都中心,到了那里,应有人赈灾才是。
可到了地方她们才觉察,叶葵才发现自己错了。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时代,救灾一事跟后世远无法相比。
难民越来越多,一窝蜂地朝鸿都涌来。
她们借居的破庙最开始不外几人,厥后成了十余人,如今只怕是三四十人都有了。人越来越多,地方便也越来越挤,每小我私家能分到的地方不外也就够你蜷缩着休憩一会而已。赈灾的人马久久不来,难民却越聚越多,这样下去,动乱只怕是早晚的事情,她该尽早北上凤城才是。
但如今一切都难于上青天。
破庙里似乎有人在打呼,声音越来越响。不多时,又有婴孩啼哭的声音响起。有人骂骂咧咧地训斥起婴孩的母亲,“管管孩子!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叶葵只听得那似乎还极年轻的母亲又急又慌的劝慰声一丝作用也没有,那孩子反倒哭得更高声了些。又过了半响,更多的人被孩子啼哭声吵醒,个个话里都带上了不满的怨气。叶葵心中也烦闷,那孩子的哭声直扎人心肺。
“再哭就给老子滚出去!”呼噜声骤停,一个仍旧睡意惺忪的粗鲁男声猛地响起。
池婆亦被这骂声吵醒,睁开眼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您再睡会吧。”叶葵换了个姿势坐着,伸手去扶池婆。
“啪——”
突然响起的耳光声惊得叶葵转头,那满脸络腮胡的壮年大汉揉着睡眼,另一手又重重掴在了抱着孩子的母亲脸上,“吵死了!快滚出去!”
似是被骇着了,孩子突然止住了哭声,可旋即却又暴出惊天动地的大哭来。
那男人似乎伸手又要打,却突然被另一只手给擒住了!
背对着叶葵的身形微微一动,络腮胡大汉便凄厉地叫了起来,“好汉饶命,饶命啊——”
“你既会让旁人滚,自己为何不滚?”
听声音似乎照旧个少年郎,身形看上去亦有些单薄,但气势却着实有些骇人。叶葵记得这小我私家,黄昏之时才来,带着斗笠看不清面貌,还领着两个同样带着斗笠的高壮男人。差异于他们的衣衫褴褛,这三人的衣服虽也有些脏污,但比起他们已不知洁净整洁了几多。
“走!”少年说了声走便扭着那络腮胡大汉的胳膊,领着跟他同来的两人鱼贯而出。
这一走,便再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