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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相

第六十六章 惊怖之症 星星之火

隐相 水叶子 2637 2011-11-27 12:20:07

    洛阳北城,就在清化坊的背后,距离皇城宣仁门仅有一坊之隔的是思恭坊。

  手提着一盏孤灯的方山奇出了唐松的赁处后,便一路走进了思恭坊,走进了坊区正中的那座深宅大院中。

  见来人是他,门房什么都未曾问,开门后便传话里间值守的小厮速往内宅传报。

  很快,方山奇就在内宅的小书房中见到了本府主人。

  那主人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但其身康体健,神气完足,虽已过耳顺之年却毫无半点老态。

  这两人实在是太熟了,熟到不需要一点虚礼的田地。那主人进了书房后边扣着衣襟上的布纽边问道:“按你的行程下午就该到了,怎么现在才来?可是去狄公贵寓了?”

  “没有,我去李思训那里走了一遭。他现在实是惊弓之鸟,不能不稍加抚慰呀”

  “他在那里还不宁静?还要去哪里?身为宗室,素日只知描描画画就而已。值此乾坤颠覆,国祚不存之时不思戮力复国也而已,偏生还如此胆小如鼠。先太宗天子何等英主,怎么会有这等血脉,哼!若非狄相有过付托,老夫才不会去理会这等鼠辈”

  方山奇知道这老人老而弥辣,朴直敢言的脾性,闻言也不以为异,“他在那里本也呆的放心。只是近些日子那里太招人眼目,他这才急了”

  一听到那处宅子似是有了问题,老人马上着紧起来,“怎么回事?”

  “这些日子以来洛阳城中被人议论最多的是谁?”

  听到这个,老人倒是放下了心思,“他是说唐家那个小子招人眼目了,杞人忧天!武家那两个野心勃勃之辈如今的心思都放在如何蹂躏糟踏陛下及向天后邀宠上,岂会注意到这么点子争风嫉妒之事”

  “唐松倒不是为争风嫉妒,他是别有怀抱,冲着那科举去的”

  “就不是为争风,这也是个没前程的,哼!词为诗余,不外是那些个不思家国的无行文人们弄出来的花呼哨儿,整日里翻弄这些工具,能有什么前程?”

  方山奇对唐松的印象着实不错,少不得要为他辩上一句,“他那曲子词一出,迅即风靡神都。如今洛阳城里不说那些青楼妓家,即是酒肆里的女乐也都在传唱他的曲子词。何至于像你老大人说的如此不堪”

  “我说错他了?羽士你去看看他这些天鼓捣出来的那些工具,不是情爱就是离愁。就是再好的男儿天天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也该泡酥了骨头。好歌诗,什么才是好歌诗?丈夫皆有志,会见立功勋。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样的诗才是好歌诗。曲子词,哼!就是写的再好也只是不入流的小道而已”

  作为有宋一代文学规范的词肇始于隋,生长于唐,壮盛于宋。词虽然在唐代就有,但其光线却全被辉煌无比的唐诗给掩盖了,加之词在唐时尚处于生长初期,难免就被时人所轻。

  其实别说是唐朝了,就是北宋前期,词的职位也一直不高,词为艳科,词为诗余的说法喧嚣尘上,那些个文人士医生们只是需要享乐歌舞的时候才会想起这等“小道”,直到苏轼横空出世之后,词的职位才渐次提高,并最终于南宋时成为“一代之文学”

  在唐代,词与诗的职位区别就像大户人家里发妻正室与青楼妾室的分野一样,不受歧视那是不行能的。

  至于前些时唱曲子词的沈思思之所以能力压唱律诗的如意娘,基础原因在于唐松为沈思思录下的都是词史上的最巅峰之作,而宋之问在有唐一代的诗人中却充其量只能算做二等诗人。

  以巅峰之词迎战二等之诗,这是以巨大的实力差距弥补了诗词之间的职位不平等,却很难凭借这几首词就改变唐人对词为不入流小道的看法。

  这就如同唐时军中以矛为百兵之祖,即便有一悍卒用狼牙棒连败使矛的对手,人们也只是会赞叹那悍卒的勇武,笑那使矛者实力不济,却不会去否认矛的职位,更不会将大唐边军的制式军器由单钩矛改为狼牙棒。而当他们再议论起诸般武器时,依然会将矛尊为百兵之祖。

  原理是一样的,所以听那老人在曲子词上发作唐松,方山奇还真是驳不出什么了。

  老人是个朴直脾性,说到最后蓦然道:“等忙过这几日,羽士你把他叫来,老夫好生点化点化他。这小子才情照旧有的,按你以前对他的评定,当也是个明大义的。任这么下去倒是可惜了。论公,老夫当为国惜才;论私,让他早些走上正道,也不枉我那宝物孙女对他的另眼相待”

  方山奇听到这话,难得的露出了个苦笑,“老大人想点化他,他却不想见老大人你呀”,苦笑中,一并将这两次的试探经过及结果也都说了。

  老人一听怒色愈甚,“而已,若不是看在他能把我那从不愿出门的孙女带出门的份儿上;若不是我那孙女任谁不理,唯独对他青眼;若不是他对我那宝物孙女儿也着实不错,就这等小辈,老夫提都不愿提起他,哼!”

  方山奇还待说什么,老人却不愿再说这个话题,改了话头儿道:“为一不知家国大义的小辈浪费恁多口舌着实不值,羽士你且说说,这趟房州之行可见到陛下了?”

  说到这个,方山奇的脸色马上沉肃下来,摇了摇头,“看管的太严!我在房州等了近两个月,却找不到一丝能混进伪庐陵王府的时机。因是如此也就不敢轻举妄动,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老人闻言一脸的黯然神伤之色,缄默沉静许久后刚坚强打起精神道:“看管的严密也好,咱们的人进不去,武家那两个野心之辈也断难伸进手去,这样陛下至少可保宁静无虞”

  方山奇无声的点了颔首。

  书房中又是一阵儿缄默沉静,最终照旧那老人不宁愿宁可的又开口发问,“羽士这趟去房州,没见着陛下,难倒一点儿消息也没得着?”

  见方山奇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老人马上急了,“有什么你尽管说就是”

  “此去房州两月,倒是使手段运动了几个普通禁卫,其中一个照旧在内府当值的。醉后套话,听他说陛下及皇后身体无恙,除宁静无虞外亦未曾有疾病之事”

  老人面带欣慰的追问,“另有呢?”

  方山奇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另有就是陛下的惊怖之症益发的重了,听那禁卫说,现在陛下一听到天后派遣使者前往,便即惊怖欲绝,常有自戕自戮之心。若非韦皇后心志坚贞多番宽慰勉励,恐早有不忍言之事……”

  言说至此,方山奇已是再也说不下去。老人则是面红眼赤,似欲择人而噬……

  这一刻,书房中的气氛真是酷寒到了极点,但在这无尽的酷寒下面,却埋藏着霜刀雪剑也难使其彻底熄灭的星星火种。

  ………………

  仅仅过了两日,圣神天子亲口敕令:宋之问以五品学士身份前往礼部主司帮办今科取才。

  敕令后第二日,宋学士到礼部参见堂官及侍郎,随后便就正式开始帮办考务。

  其所经手的第一件事即是岳郎中谴书吏送来的乡贡生补录名单。

  自己第一天入职,两人明白就在一司之中,公务房之间的距离尚不足二十步,这岳郎中却不愿露一下面,这让宋之问的心情很不舒爽。

  但与这比起来,补录名单上襄州唐松那四个字更是刺的他心疼。

  对着这份名单沉吟了许久,几度提起那管专用于勾销的朱砂笔又放下后,宋之问最终拈起用于书写的羊毫,在补录名单下方岳郎中的押书旁附署了自己的名字。

  半个时辰后,这份正式生效的补录名单便以礼部令的形式张贴在了皇城宣仁门外,今科共补录乡贡生六十四员。

  襄州唐松赫然位列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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