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高三的生活紧张得像被一张无形的密网时刻困绕着，有人把自己缩进无人的角落里，有人与这张网紧紧相贴，有人不时花心思把密网捅出一个小洞艰辛钻出去。其实，不管是身处密网里面照旧外面，天都是暗的，像破晓前的黑夜。

　　如果有时机偶尔去释放一下，许多人都不会放过这难得的轻松。

　　学校又举办运动会了，这也是岑夜雪在高中能经历的最后一次运动会了，青春总是易逝的，在伴着上课铃声的低头抬头间快速变换。

　　运动场上响亮的喇叭声不停于耳，广播员把毕生的全部热情倾注到广播稿中扯着嗓子不停地念着，略显降低的男声和清亮的女声交替主持。广播声、加油呐喊声、吹哨声、运发动在运动场上的奔跑和喘息声、志愿者学生搬动体育器材时的摩擦碰撞声，另有“闲逛人员”的攀谈声，全部汇成一片流动的云海，铺满原本空无一物的天际。

　　岑夜雪也是“闲逛人员”之一，最近学习结果排名一直提升不上去的状况让她对学习这件事发生了怨怼，有点自暴自弃，趁着外面热闹，她决定出教室来走走。

　　人在某一刻的思考速度与双腿的行走速度险些是同步的，行如疾风的人，他的脑子里八成正在酝酿一件需要急切处置惩罚的事情，行如百合的人，她的思绪宛如飞上高天的鹞子，随时可放飞也随时可拉回，脑子里可以装下的事很少，带着闲适的心境细细体味着某件事的酸甜苦辣。

　　走在校园洁净的弯曲小道上，岑夜雪不行控制地想到了冬阳，沉入情感迷宫中，可以让她暂时忘记学习压力。关于情感这件事，岑夜雪只有一个朦胧的认识，电视剧里上演的恋爱太浪漫了，看起来很不现实，却让人憧憬，假象往往看起来更美好，迎合了人们的逃避心理和碰运气心理。

　　作为普通人的她也想碰碰运气试试，万一有这样的好运气呢？万一冬阳真的喜欢自己、愿意和自己一起努力呢？

　　抱着这样的理想，岑夜雪捏着手里的手机犹豫纠结了半晌，找到通讯录里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将电话拨了已往，“嘟嘟”的电话铃声响了一声又一声，每响一次就像在她心上擂了一次鼓，震得她的脑袋发晕。

　　不行，不能打……

　　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咻”地一下钻进岑夜雪紧张的神经中，提醒她不要干傻事。

　　岑夜雪慌忙把幸好还未拨通的电话给挂了，她很想问他“你愿意和我考到同一所大学吗”，转瞬又不想问，真要买通了这些话说得出口吗？

　　还好还好，希望他那边不会搭理自己吧，她努力平复了一下变得略有些急促的呼吸，默默慰藉着自己。

　　高一的时候不怎么敢花时间看“闲书”，怕占了学习的时间，到了高三，反倒不在乎了，买了好几本散文集在课间看，岑夜雪想，自己会这样可能也是想释放压力吧，高中生活太压抑了。

　　运动场是有护栏的，从入口出来后外面是一片石制的乒乓球台，运动会竞赛项目里面没有乒乓球这一项，所以，这一片区域很平静，成了运发动们放衣服、矿泉水以及杂物的地方。

　　在校内各处走累了，脚底板都开始变平，感受在用骨头走路了，有些泛酸。岑夜雪不想乱逛了，选了一个堆放的杂物比力少的乒乓球台，在它四周摆置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看起了闲书。

　　作者的文笔很是文艺，所用词藻清新华美，但其实内容空荡，表述的内容没有中心也没有落脚点，披着华美的外衣出来走秀而已，简直不知所云。

　　可岑夜雪基础没去想这本书有什么缺点，反而觉得很享受，平时做题太费脑子了，课余时间就想看这种什么都不用思考的文字，不去深思这段话有什么作用、表达了什么看法、有什么深意，仅仅是感受差异的文字堆叠在一起时读起来的韵律感、节奏感，像在听一首舒缓的催眠曲。

　　没多久，冬阳从运动场走了出来，也坐到岑夜雪四周的石凳上，从玄色书包里拿出一本练习题开始温习知识。

　　谁都没有体现出要和对方聊天的意思，岑夜雪自顾自地翻着手中的书，心不在焉地看着。

　　一个女生从不远处走近冬阳，和他攀谈了起来，聊着聊着就开始讨论题目了，女生很礼貌地问冬阳这个题目怎么解，冬阳也很耐心的帮她解答，解答完冬阳还不忘贴心地加一句“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我可以手把手教你”。

　　这一切就发生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岑夜雪心中很不是滋味，像是打翻了醋坛子，气鼓鼓地想着：手把手？真是“随处留情”。

　　等那个女生走远后，乒乓球台四周只剩下他们二人了，冬阳主动问岑夜雪，“岑夜雪，你在看什么书啊？”

　　“随便买的闲书。”岑夜雪把书的封面露给他看，语气很平淡。

　　“我给你看个工具，你过来一下。”冬阳用藏着宝物的眼神瞄着岑夜雪，眼底浸着快要溢出的笑意。

　　岑夜雪走了已往，站在依旧坐着的冬阳身侧，只见他将书掀开到某一页，夹在书页中的长方形卡片映入眼帘，上面印的是一个动漫形象的女孩，穿着漂亮的连衣裙，有着长长的头发。

　　“是不是很悦目？”

　　“嗯。”

　　“你喜欢动漫吗？”

　　“我不喜欢看那个。”

　　读高中时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了，岑夜雪基础没有什么娱乐时间，唯一的娱乐时间就是每天睡前听听手机里的歌，这样做照旧为了释放压力。其实她从来没了解过动漫，厥后才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动漫动画，不了解的工具不予置评才是正确的。

　　听到这个答案冬阳似乎有一点点失落，但并未体现出来，而是兴奋地说道：“我喜欢和小萝莉聊天。”

　　“我比你大。”岑夜雪脱口而出笑着回道，事后想想自己给出这么自恋的回覆简直是疯了，认可自己是他眼中的小萝莉？

　　“没关系，我的心智年龄已经到达二十几岁了，在心智上比你老。”冬阳说这话时脸上神采奕奕，像在变着法子炫耀自己的优点，又像是只想将对话圆回去。

　　这时，冬阳的同桌从两人身边走过，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我草，冬阳你又在撩妹。”随后，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看来，冬阳可撩的小萝莉多了去了，岑夜雪讥笑自己真的很傻。

　　到了用饭时间，岑夜雪去食堂用饭了。再回到乒乓球台四周时，这儿站了许多人，都是来休息的。

　　之前聊天时冬阳还不知道手机里有岑夜雪给自己打过电话的通话纪录，吃完饭后才知晓，于是，返回乒乓球台四周径直走向岑夜雪。

　　她察觉到他过来了，没想到是来找自己的。冬阳站在岑夜雪身侧，微微低下头，一张薄唇靠近她的耳侧，用极轻的软语咬耳朵般问道：“你打我的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岑夜雪的语气极其冷淡，她了解自己的脾气，待人温柔时可以极尽温柔体贴，待人冷淡时又可以体现得冷若冰霜。温不温柔，既看人也看心情。

　　一想到冬阳和谁都那么亲近，对谁都那么体贴照顾，岑夜雪就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流。

　　见没有获得和善的回应，冬阳悻悻地走了。

　　之后，冬阳照旧找岑夜雪聊过天，看见她正在专注地看贴在教室后墙的结果表，会悠悠地走过来也来看结果表，默默站在一旁喝着奶茶，什么也不说。

　　对岑夜雪来说，冬阳每一次主动找自己说话都是令人欣喜的事情，可也是一件让她烦恼的事情，她不想因为这些事影响学习，所以，在某个周末，她兴起勇气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内容或许是卑微地求他不要再来和自己说话了。

　　没有获得任何回复，哪怕是一句“好的”或者“为什么”。岑夜雪不想管了，高考就快来临了，其它的事暂时放一边吧。

　　一天上体育课的时候，许多同学出去玩了，零星几个同学留在教室自习。这次岑夜雪的座位靠近走道，位于教室中间的位置，冬阳拿着一根黄色的吸管糖果零食走到岑夜雪旁边蹲下，细声问道：“吃不吃这个？”

　　岑夜雪心里小鹿乱撞一般，慌了神，基础没想过自己发了那样的短信已往后他还会来找自己，教室里另有许多同学，只好小声回道：“不吃，谢谢。”

　　烦人的是，冬阳仍不死心，堆着一脸“坏笑”锲而不舍地柔声劝道：“吃一个嘛。”

　　岑夜雪垂着脑袋猛摇头。

　　“你不吃我会伤心的。”

　　脸皮真是太厚了，岑夜雪心想。即即是听到这样的话，她也无法突破四周可能潜藏的视线去和他有什么过于亲近的交流，仍旧是化身拨浪鼓似地直摇头。

　　见岑夜雪照旧不愿意接受，冬阳说了一句让她幡然醒悟的话，语气既亲昵又带着甜甜的快乐，“你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为了证明自己是敢直视他的，岑夜雪瞬间抬起一直低垂的头直视冬阳的眼睛，可才坚持了五秒就失败了，她脸上的红霞就像蒸汽锅里冒出的热气一样蹭蹭蹭地直往头顶窜，马上，整张脸红透了。

　　更羞了！岑夜雪恨自己不争气，忙把头偏到左边去，再也不敢看蹲在右侧的冬阳了。

　　不知道现在冬阳脸上的神情是什么样的，他竟还在一个劲的劝自己吃零食，肯定是一副“沾沾自喜”的坏笑样，岑夜雪对他毫无措施，继续当拨浪鼓。

　　一直都劝不动她，冬阳只好起身走了，走的时候似乎还挺心满意足的，但走之前也不忘逗她一句，“你真不吃的话我给别人吃了。”

　　岑夜雪只想说“你赶忙走吧”，她不想被班上同学私下议论他俩的关系。

　　从这以后，冬阳真的再也没找过岑夜雪，一下课他就会找何橘聊天说笑，甚至给她送巧克力、在她耳后别鲜花，又换座位的时候，何橘恰好坐在岑夜雪旁边的旁边，冬阳毫掉臂忌地当着众多同学的面对何橘说“我爱你”，另有许多听起来很肉麻的情话。

　　刚开始听到这些话从冬阳嘴里说出来给其它女生听时，岑夜雪的心是悬着的，似乎突然停止了跳动，徐徐，就再也没有波涛了，只当是一阵雨下过，一会儿，天就晴朗了。

　　班主任让宣传委员在教室后墙部署一个梦想展示区，用五颜六色的贴纸精心设计，实则是想借此引发出每个同学努力学习奋斗的欲望。

　　周末教室无人的时候，岑夜雪搬着凳子站在上面去看各人都写了什么，有人的时候她可不敢去看，虽然各人愿意写出来展示在墙上，但并不见得希望其他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仔细欣赏品评。

　　许多人写的梦想都是希望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学，这类梦想是填鸭式教育下的尺度产物，不带任何真正的思考。梦想应是一生的目标，而非一时的阶段性目标。

　　她在一大堆的纸条中努力寻找冬阳写的纸条，终于找到了，冬阳的梦想让岑夜雪大吃一惊，他的想法竟然是这样的。

　　“我希望以后在海边能有一个温馨的家，门前种着紫荆花。”

　　浅浅的笑意激荡在岑夜雪的嘴角，这个梦想真的很“冬阳”，只有他才会那么热爱脚下踏着的生活。

　　高考如疾风骤雨般咆哮而过，模糊间，两天的考试日如往常一样平淡得渡已往了，岑夜雪和许多同学一样在考试前一天晚上失眠，可还没到高考的时候她也失眠，所以，她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反而感受到一阵快要解脱的轻松感。

　　不巧的是，她在第二天考试的前一晚上来大姨妈了，大姨妈是提前来的，这让岑夜雪感应很丧气，她不明白为什么命运总是不眷顾自己。

　　考完试后，终于可以回宿舍收拾行李彻底离开这个地方了，又碰见一件不巧的事，学校女生宿舍楼偷偷溜进来一个小偷，趁岑夜雪出宿舍拿工具的时候把她的手机偷走了。

　　岑爸爸骑着摩托车在宿舍楼下等，听见岑夜雪焦急地说着自己的手机丢了，急遽联系了学校校门口的保安请他们资助检察进出校的人员。

　　手机最后找回来了，保安看到一个大婶拎着一个桶子走出来时在桶子里翻找到的。两天的考试已经让岑夜雪感应心力交瘁了，又突然遭遇让自己的情绪颠簸这么大的事情，岑夜雪觉得备受委屈。

　　收拾完行李，在岑爸爸接她回租房的路上，岑夜雪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把高中三年憋在心里的所有眼泪都流了出来，可能有一脸盆那么多。

　　“别哭了，路上的人都看见了。”岑爸爸好言好语地劝着。

　　“看见了就看见了。”岑夜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回道，“呜呜呜呜——”

　　“说了别哭了，你这个孩子，怎么劝不动呢。”怕路人误会，岑爸爸加重语气劝道。

　　“我就要哭！呜呜呜呜呜呜——”岑爸爸不让哭，她偏要嚎得更高声，恨不得所有人都听到。

　　哭声混在摩托车行驶时带起的强风中，将岑夜雪所有的伤心、惆怅、委屈、失落、畏惧都刮走了。

　　从摩托车上下来，爬水泥楼梯爬上五楼的租房时，岑夜雪依旧大哭着，像个年迈的老太太一样，一边痛哭一边将手搭在扶手上缓慢地爬着楼梯，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整栋楼房，惊得岑妈妈听见消息后从房内快步走出来检察情况。

　　“夜雪，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凶？”岑妈妈的语气中满是关切。

　　“呜呜呜呜——”岑夜雪不答，只尽情地哭着，非得把心里积压的眼泪哭干才算完。

　　“她这是怎么了？”岑妈妈一见岑爸爸上楼回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她的手机在学校被别人偷了。”

　　岑妈妈看着还在啊呜直哭的女儿感应无比的心疼，忙温柔地哄道：“女儿莫哭了，手机丢了就丢了，再买一个就好了，有什么好哭的，哭完眼睛都市疼。”

　　“手机找回来了，保安资助找回来的。”岑爸爸站在一旁解释了一句。

　　“那找回来了还哭什么，快别哭了，都哭了这么久了。”

　　哭到后面嗓子也嚎不起来了，哭声徐徐弱下去，但岑夜雪不哭到自己觉得心底舒畅了绝对誓不罢休，一定要狠狠地哭完。

　　不说任何话，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捧着岑妈妈递来的饭碗一边慢腾腾地小口吃着一边继续哭，饭菜堵住喉咙，让她慢慢止住了哭泣，情绪也徐徐平静了下来，哭得真痛快酣畅。

　　还好，最后的高考结果也不算发挥失常，在班上的结果排名位列中等，岑夜雪选了一个名字很好听的学校，怀着期待与盼望走往下一程。

　　不知道冬阳选了哪所学校，他的结果和自己的结果差不多，以后若有时机再见吧，岑夜雪默默祝福着这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