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瘦弱的锦衣少年此时也转过身来，呆呆地望着顾敏轩，更是被顾敏忠的那一声“年老”给震住了。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又挤进一小我私家来。那人一见到锦衣少年就喊了一声：“小……小弟。”
来人是一位约莫二十左右的年轻书生长脸，燕眼浓眉，白面无须，身着蟹壳青的四君子织绣长衫，头戴一根琉璃发簪，看上去清雅随和，文质彬彬。
那锦衣少年一看清来人马上不复适才的嚣张，嘴唇下撇，双目含泪，转眼间黄豆粒大的泪珠就滔滔了下了。她抽噎了一声，就扑在了那名男子怀里。
“年老……你怎么才来啊……”
那名年轻男子立刻揽过她，拍了拍她的肩，轻声细语的慰藉道：“好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谁欺负你了？年老给你做主。”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吭声的顾敏忠突然嘀咕了一句：“娘娘腔就是娘娘腔，除了哭鼻子还会什么？”
“你！”那少年立刻从刚刚地伤感中缓过劲来，转身就伸出一个手指指着顾敏忠，气势汹汹地说道：“年老，就是这个小贼，他偷了我的工具不认可，还骂人！”
“什么？偷了工具还敢骂人？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我就不信，还……”
那名男子刚转过身来，怒目以对，可是一看到旁边的顾敏轩，立刻就愣住了。
“乘风，你怎么在苏州。”
顾敏轩听这一声唤，也是一怔。
乘风是他的字，为当今圣上天熙安帝钦赐。
还记恰当年他在金銮殿上舌战群儒，辩士无双，几多人似乎又看到昔年远山公尚在之时的风范，也是在这个大殿之上立下宏愿，顾远山一举夺魁却声称今生不愿为官，只愿教书育人，桃李成蹊。
因而，圣上有感而发，希望他莫要学他的祖父挂冠而去，今后避居一方不问世事。希望他“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乘风这个字就是由此而来，而且陪同了他在京城经历了六年的宦海沉浮。
没想到刚回到苏州，竟然就有人认出了他，还一口就喊出了他的字。
他蹙眉思考片刻后，忽而舒展开来，淡淡一笑：“仲伊？王仲伊？”
那书生一听他这一声唤，呵呵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来。”
是没想到啊，小的时候他可不像现在这么清瘦，那会儿他长得可真像纨绔子弟，肥头大耳，真跟他那知府爹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没想到如今……
“你的变化确实不小，这位是？”他指了指王仲伊身边的少年。
“舍……舍弟。”王仲伊拖长了声音最终照旧尴尬地介绍了一下，又指了指他身旁的顾敏忠问道，“不知这位是？”
顾敏轩不自在地轻轻咳嗽了一声，微笑着点颔首：“舍弟，顾敏忠。”
“哦，原来是顾尚书令郎，失敬失敬。”王仲伊听了连忙行礼，却也不卑不亢。
顾敏忠虽是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依旧略微摆手，轻哼了一声：“你是我年老的朋友，应为长兄，不必行此大礼，只是你这小弟怎恁的无理？”
尚书令郎？！看着怎么不像呢？难道真错了。
这下那锦衣少年可真是傻了眼了。
见她讷讷不能开口，一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样子，顾敏忠洋洋自得，拿手捋了捋一头乱发：“怎么？吓傻了吧？忏悔了吧？知道错怪好人了吧，看你还敢……”
“行了，敏忠，在大街上多有未便，难道你想一直这样衣冠不整地任人围观？”顾敏轩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额角不由直跳，实在忍不住要打断他。
顾敏忠这才醒悟过来，可面对周围的指指点点依旧一无所觉，只是拉着顾敏轩往外走，嘴里还嚷嚷着：“行，咱们回家吧。”
“难道就这样回去？”顾敏轩上下审察了将他一番，“我在客栈订了房，先梳洗整理一番再回去吧。”
顾敏忠立刻如小鸡啄米一般点颔首。顾大立刻又在心中默念大少爷英明神武，而且将顾敏忠藐视了一万遍。
“乘风，看样子这是个误会，都是舍弟的不是，他日定当登门致歉。”
“敏忠向来行事鲁莽，定然也有差池之处，不外今日多有未便，咱们他日再聚。”
“一定一定。”
又是一番客气，事后两人各自领了一个跟泥猴一般的少年离开了。
回到客栈，顾敏忠梳洗打理一番后，神清气爽的来到了顾敏轩面前，灵巧地喊了一声“年老”。
说实话，他天不怕地不怕，可唯独怕他这位堂兄，怎么说呢，倒不是因为他顾乘风的名头太响，实在是因为他的大堂兄让他感受到深不行测，很欠好惹。
他虽然行事混账，可几多在京城待了那么些年，也明白审时度势。
顾敏轩不管他一副万分警惕的神情，径自淡淡开口：“说吧，怎么一回事？”
“唉—，一言难尽啊—”顾敏忠抖了抖衣角，找了个位置坐下，“顾大，快点上茶。”
顾大一看他这副样子，只觉得脑仁儿疼得厉害，捂着脑袋就去找茶壶了。
见他一出门，顾敏忠立刻跳到顾敏轩跟前。
“年老，那小子是个女的，你别说你没看出来。”
“那你还一口一个娘娘腔？”
“能怎么办？已经在大街上闹开了，总不能戳破了她的身份吧，一个女孩子家虽然冒失了点，可也不能因此让她嫁不出去吧。”
听着这番话，顾敏轩很是意外，京中事务繁忙，他又有自己的府邸，不惯闻二叔府里的那些个脂粉味，所以和敏忠接触不多，只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想得这般周全，若是敏文恐怕只剩窘迫，不由低叹一声。
“那起因呢？你们怎么会闹讲起来的。”
说起这个，顾敏忠就觉得甚是无辜。
“原来我见有个小孩偷她的钱包，美意提醒，谁知那个孩子随手把钱包丢在了我怀里，还说是我偷的，真真是百口莫辩呀，要害你看我这行头像做贼的么？光我脚上一双靴子值的钱都比她钱袋里的钱多吧。”说完他还不忘长叹一声，“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善门难开啊。”
顾敏轩直觉得自己的额角又开始突突，忙伸脱手抚了抚。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刚刚那人既然是王仲伊的妹妹，那就应该是知府小姐了，以后不行再提此事，坏了人家女人的清誉。”
“年老放心，这点原理我照旧明白。”
见他答得十分爽性，顾敏轩慰藉所在了颔首。
“程昱那边怎么说？他们什么时候出发？”
“呃—”顾敏忠听他这一问，又拖长了声音，犹豫了片刻方回覆：“预计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什么？”顾敏轩听了这消息微微有些受惊，“这么快？那理由呢？”
“旧伤复发，苏州天气温暖，适合养病。”
倒一ㄇ个不错的理由，三皇子当年坠马之事人人皆知，从那件事请以后，他险些彻底淡出了众人的视线，深居简出，只偶尔以文会友，在家中举办一些小型宴会，从不外问朝堂之事，饶是如此也难免受到秦孙两家的波及，与其如此还不避居江南，养精蓄锐。
况且，这一次说不定照旧他打个先锋呢。北面一直杂乱不堪，朝中各人只顾私利，可堪重用之人甚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圣上恐怕也已经黔驴技穷，别无他法了，先保住南边再说吧，国破总比国灭来的好。
每一场大雪事后，总有一些花卉会被冻死，可是也因为冬季严寒，害虫们也无法挺已往，待来年春季来临之时，又是一番繁荣的景象。
虽然知道有些牺牲是不行制止，可他的心照旧不由地钝痛，只怪他势单力薄。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受苦受难的终是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明黎民。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难免有些苍凉和悲悯。
他也希望能有完全之策，只可惜沉疴已久，只能剔骨剜肉了……
顾敏忠虽然缓慢，可也被他的这种情绪所熏染，一时屋内寂静无语。
“那你身边的人呢？”他突然开口。
顾敏忠心虚地撇过脸去，嘟哝了半天也没说出来。这是听见顾大突然来敲门。
“二少爷，您身边的长寿宁静安来过来了。”
“这么快？！”顾敏忠听了，微有一些受惊，“看样子他们是练出来了啊。”
顾敏轩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这混世魔王又想了什么法子把那两人给甩脱了，他揉了揉额角，不疾不徐地对他说：“收拾一下，准备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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