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前，两排人无声地侯着，阵势庞大。
其中一排，当先一人即是常子清，他正欠身而立，貌甚恭谨。另外一排，当先一人是黑鹰，其后一大排手捧礼物的太监。两排人看似已经侯了很长时间，除了黑鹰和常子清之外，其余人身上落着一层薄薄的雪。
宇文护和昭宁来到坤宁宫前，看到的就是这幅样子。昭宁跑上前去，敲了敲门：“我是昭宁，开门开门。”昭宁带来的婢女全都在坤宁宫里，她可算是孤身一人了。
宇文护摇摇摆摆走过来，懒懒一抬手：“哟，常令郎，又晤面了。”
常子清礼仪齐备地一作揖：“三殿下。”
宇文护摆摆手：“这里不是金銮殿，不必讲那些虚礼……”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锁响，坤宁宫门大开，小德子躬身道：“远道而来的曌国使者、三殿下、昭宁郡主，皇后娘娘有请！”
常子清拜道：“谢皇后娘娘。”一言一行十分敬重，丝毫看不出刚刚和琴玥那般熟稔。宇文护淡淡道：“知道了。”而昭宁却等不及冲了进去。
宇文护也不着急，待常子清和一众使者进门后，才慢悠悠和黑鹰走了进去。
再一次进坤宁宫，宇文护比第一次越发希翼。第一次说他是来找美人的，不如说他是来探查后宫的。不外，坤宁宫是个异数，凭他三皇子的威名，居然被皇后的威仪给震住了。
这个皇后，虽然深藏不露，不外认真不简朴啊！
一缕幽香袭来，墙角一枝梅花开得正盛。白雪皑皑的天地里，宫墙、梧桐枯枝、花园里的景致尽皆被掩盖，只有这梅花的淡然香气袅袅飘散，宇文护不禁吸了吸鼻子：好一个坤宁宫！
小德子将诸人引至正殿前，自己先进去通报了。昭宁却没有在殿前期待，随着小德子闪身而入。宇文护虽然知道昭宁秉性，照旧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等了不长时间，听到里面一声通传：“贵客远道而来，本宫招待不周，还请恕罪。请进。”声音粗而威严，宇文护一愣，是皇后的声音！
常子清拜谢道：“谢皇后娘娘。”宇文护一拱手，算是回应，随着常子清进入大殿。
大殿之中，一道帘后，皇后端坐在内。昭宁坐在一边品茗，“寒霜”——蓝琳招呼昭宁，绿衣宫女、红衣宫女侍立两旁，小德子站在一边侯旨。里面皇后的声音传来：“贵客请坐，三殿下也请坐。”
“谢皇后娘娘。”常子清一作揖，在位上坐好。宇文护也拱拱手，在他的位子上坐下。皇后的声音又传来：“贵客远道而来，可有什么大事么？”
常子清道：“微臣奉吾皇之命，送上岁币，顺便来拜会皇后娘娘。”
内里缄默沉静一瞬，皇后的声音传来，依旧是平静如斯：“劳烦令郎。”
“这是臣职责所在。皇后不必客气。”
缄默沉静了一会，皇后的声音传来：“父皇身体如何？”语气平淡，就像顺带问一个陌生人一般。
“很好，皇后挂心了。”
你一言我一语，宇文护在一旁迷惑了。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皇后，一个怎样的国家？就算一个已经身为皇后，问起邻国的帝王，内心却没有一丝的颠簸：他们究竟是父女啊！难道真的有如此绝情的人，一点都不留恋？
越来越有趣了，宇文护淡笑，不动声色地看着常子清与皇后的攀谈。
转眼天色将晚。宇文护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眼泛泪花地看着两个一本正经攀谈的人。这两人实在太无聊了，谈来谈去，都是些家常琐事，无非就是“XX身体如何”、“天京又有什么新玩意”。常子清答得也是滴水不露。这两人要不就是真的没有友爱，要不就是太会演戏了。不外宇文护宁愿相信是后一种。原因很简朴，这个家伙虽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不外眼神难得凌厉一回：那就是在金殿之上，宇文朗允许他能来见皇后一面的时候。虽然只是一瞬即逝的眸光，不外照旧被宇文护捕捉到了。要说里面没什么猫腻，谁信？
常子清突然站了起来，宇文护虽然还在打呵欠，不外心里却在暗笑：终于，忍不住了吧。就算是一丝一毫的内心颠簸也没问题，他有自信能看出两人要转达的信息。
“皇后请休息，小臣告辞。郡主，小臣告辞。”
“再见啊再见啊。”昭宁很友好地招招手。
“常令郎不必客气。”皇后的声音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什么隐情。
常子清又向宇文护拜了拜，之后抬头挺胸向外走。直到常子清走出了坤宁宫，整个历程宇文护都看在眼里。他第一次如此震惊：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是他看走眼，也不是他没有仔细视察，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连一点讯息都没有转达，怎么会这样？
“三殿下，三殿下……”
“啊？”宇文护过了很久才反映过来，一转头，只觉得帘内的皇后目光冷冷地看他。宇文护立即反映过来，淡淡笑道：“哦，歉仄。”说着依旧坐回原位。
“三殿下专程前来，所谓何事？”内里皇后的声音依旧粗而冷淡。声音如此难听的人，预计样貌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就算长相不赖，气质这般，也不是上乘。
宇文护心里直叹气：也许宇文朗正是因为皇后样貌不行而对她提不起兴趣。虽然，只是“也许”……
“本皇子听说皇后身染寒疾，连春秋大祭也无法加入，甚是挂怀。特命下人准备了人参鹿茸等补品，希望皇后身体安健。黑鹰！”
“有！”黑鹰敬重地回话：“参见皇后娘娘。”说罢，将礼物呈上。
“三殿下太客气了。”
“皇后客气了。皇后身体不适，后宫也将不安，后宫不安，朝堂也会不稳的。”宇文护故意加重声调，是警告，照旧试探？
“三殿下真是鞠躬精粹。”语气依然平淡，听不出口气是揶揄，照旧另有隐藏。
“本皇子叨扰已久，告辞。”宇文护站起来，懒懒隧道。
“三殿下慢走，恕不远送。”
“三哥再见啊~~~”昭宁也在一旁挥手作别。
等出了坤宁宫，黑鹰凑上来道：“殿下，就这么走了么？”
“啊。看不出有什么破绽。”宇文护眯着眼，摇摇摆摆地走。
“那个常子清，我们还用注意么？”
“虽然。”宇文护懒懒地打个呵欠，眯着的眼睛也慢慢睁开了。
“属下这就去办。”
“黑鹰，你太性急了，”宇文护懒懒道，“不用我们特意去探询，皇兄也会找人盯着的。虽然皇兄平时一副宽仁的模样，在这个方面，他不会比任何人差。而且……”
“而且？”黑鹰顺着他的话道。
“而且，这晟国是他的，我何须如此体贴？只要不犯到我的头上，随他闹出天大的事，我也不管。”宇文护打了个呵欠，看看灰蒙蒙的天：“好冷啊。”说着，他挤了挤眉头：“下雪天，真洁净啊。洁净的让我很不舒服。”
坤宁宫内，昭宁走过来问：“皇嫂，这样真的好么？常令郎他，他大老远过来……”
“昭宁，你说这个悦目么？”琴玥没有回覆她，却将一只白玉凤钗插在发髻上。流苏轻摇，昭宁一愣，道：“很悦目。”
“是么？”琴玥微微一笑，“他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