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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女

第四章、正邪的错位

大明宫女 月上梢头 3638 2011-02-18 10:33:52

    大明景泰十九年冬(公元1468年)

  推开暖阁的窗户,迎面而来的寒意让汪敏一阵咳嗽。她的婢女向柔立刻冲上前赶忙闭上窗户,将她护在怀里:“小姐,不是我说你,身子欠好也不多保重一些,这要是被厂公知道了,奴婢只怕又有罪要受了。”

  曲向柔,其实也同她一样是被汪直收养的孤儿,只不外汪直收养曲向柔的时候,她已经有八岁的年纪了。与她差异的是,曲向柔没有惊人的容貌,也不够智慧,所以也没资格做他汪直的义女。曲向柔唯一比她好的工具,或许就是对汪直的忠心了吧——死心塌地的那一种,这也是汪直特地把她送到她这里监视她的原因。

  “呵呵,我就是想看看梅花开了没。”她八岁那年汪直遇刺,西厂损失惨重。张扬的结果,汪直不仅赔上了两名心腹的性命,肩上的旧伤更让他一只胳膊失去灵便——而她,自那日回来便又大病一场,自此之后便又多了一样气血不足的毛病。

  然而凡事有利必有弊,反之亦然。那一次事件虽然重创了汪直,却没有大伤他的元气,反而让他原本自得忘形的心静了下来,逐渐低调了起来。从一个弄权的奸佞,逐渐往谨慎的权臣的偏向生长。而这一点,就算了老谋深算的于谦,都已经为之恐慌。

  “没开呢!要是开了,向柔一定会让小姐你看的,只不外——”除了对于汪直的盲目忠心,向柔确实对她不错——处于一个十七岁的姐姐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先天不足的小女孩的同情心,她照顾她照顾的很细心。“只是,快要下雪了,小姐你只能站在窗户这里看。”

  “好、好、好!”她嘴上说着,思绪却已经飞到京城的那一边——景泰帝已经一年零七个月没有露面了,纵然他的义父已经想尽了措施去延长他的生命,但是,他极有可能熬不外这个冬天。

  谁都知道,一个天子的死去对他手下的太监意味着什么,尤其,这个太监的双手染满了血腥,早已是满朝文武的眼中钉肉中刺。

  大战在即,这个冬天,谁也逃不了。

  向柔强行将手炉塞进她的手里,又替她加了一件衣服:“小姐,你在想什么呢?真搞不懂,你这么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多心事呢?”

  汪敏体弱,不能习武,汪直醉翁之意的故意只让她研读兵书政论;而向柔头脑简只身体结实,于是从小就被送去西厂接受专门的杀手训练。虽然她年纪只有十七岁,却也能跻身西厂一流妙手行列。

  只不外,书读得越多汪敏就越明白——这世上杀人最多的工具永远不是刀枪,而是头脑。有的人一念之间就能生灵涂炭,而有的人即便万人敌也会一生为人所用,永为他人所制!

  歪着脑袋,汪敏叹了一口气,她真的很羡慕向柔眼中的简朴:“我在担忧义父,我怕坏人会像上次一样……”她畏惧,这个病鬼天子一死,这一直可以维持的平衡将会被打破;她畏惧,汪直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会像那时候一样,在自己危急之刻至她生死于掉臂。

  向柔太单纯,她就只知道去效忠汪直,对一切是非善恶都不管——不外那也好,她活得轻松,哪怕是死,她也会死的比力轻松……

  她的手突然被握住,向柔不行思议的看了她一眼:“天啦,抱着手炉你的手居然还那么冷!”再然后,她爽性不理会她的意见将她抱向床铺:“小姐,你放心睡吧,以后向柔会掩护你跟厂公的,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了!”

  傻瓜,你这样的人,连自己都掩护不了,又怎么能掩护住她?

  她轻笑了下,故意逗她:“可我照旧怕,好冷好冷。”那年秋天的寒意,怕是会延续她一辈子——第一次有一小我私家舍命救了她,却又在下一刻毫无意义的赴了死。她救不了他,她甚至连句谢谢都不能说,还要称他做乱臣贼子。

  被子被掀开,她被包成一个蚕蛹,向柔从外面搂住她,慰藉道:“放心吧,那小我私家两年前就死了,尸体被拉到菜市口腰斩弃市,他的家人也都被族灭,再也没人会来伤害小姐你了。”

  腰斩,族灭……

  泪水就要涌了出来,但她忍住了——她恨她的自私,两年来她明知道汪直一定会对刺杀他的人展开疯狂的抨击,她却不敢多问一句,唯恐引起汪直的怀疑。现在天,她终于可以从单纯的向柔口中,套出她想知道的一切:“为什么?敏儿我从来没做过坏事,为什么他要杀我跟义父?”

  “因为他是乱臣贼子啊!”向柔不以为意随口答道:“我从师父那里听来的,那人本是边关的一个将领,打败了仗非诬赖厂公克扣他们的粮饷……”

  可不是吗?他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她现在住的宅子那么金碧辉煌,吃穿用度都与宫中无二,朝廷的大臣需要钱收买,江湖妙手需要钱去拉拢,需要钱招兵买马,需要钱大修生祠——他一个太监哪来那么多俸禄?

  “我困了……”用被子捂住脸,她终于泪流满面。

  成败,真的可以连善恶都抹灭——没有人在会为那个正直的将军去伸冤,包罗那个自比石灰的于谦,一切事事非非在他的大局之下都是浮云——那个将军将永远得不到正义,而她,也将注定会因此背负上恶名,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接下来天越来越冷,冷到她每天可以下床运动的时间都少得可怜。院子里的梅花真的已经开放了,可惜她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时间去欣赏。腊月十七日,汪直派人带话来,要向柔替她准备进宫的事宜——三天后,即是太子公主的拜师礼,汪直认为这是送她进宫最好的时机。

  这天夜里,天不亮京师的大地就开始飘起鹅毛大雪,天冷的滴水成冰。而汪敏,却天不亮就要起身,穿上正式的衣服,坐上前来接她的轿子。

  向柔小跑着跟在汪敏轿子旁边,冷风冻得她满脸通红,她却不管掉臂的直观替她掖紧轿帘:“天啦,怎么这么冷,厂公也真是的,这要是吹了风,只怕小姐你一个冬天都得躺在病床上!”看得出向柔是真心心疼汪敏的,为了她的身体她甚至埋怨起了她最最崇敬的汪直。

  这一番话,听的汪敏的心一片感动,却更多的是认命——

  汪直,又怎么会在乎她会不会病倒?他以前那么细心照料她,只不外是畏惧她病了会延长对她的训练。而现在,把她这么好的一颗棋子安插进宫这么大的事,在汪直眼里比她的命都重要。

  轻轻掀开轿帘的一角,扑面而来的寒意让她抱紧了怀中的手炉,一阵轻咳之后,她勉强笑了出来:“不妨事,义父的大事比力重要。”汪直的成败她不体贴,可她对因她而庞杂的历史真的负有责任。

  即便,她现在只剩一副孱弱之身;即便,她现在的处境比任何人都艰难——用这病弱不堪的身躯,逆转这扭曲的历史,是她无法推卸的使命。这宫廷,没有汪直的欺压,她也必须进!这条九死一生的路,她早已没了选择!

  想到这里,她不禁紧握住手中仅有的温暖,用以反抗这一路上所有的颠簸跟寒意。

  “站住!”

  不知道谁这么喊了一句,她的轿子被围住,她甚至听到了向柔手中宝剑出鞘的声音。汪敏勉强屏住了呼吸,这种情况她很熟悉,八岁的时候她就遇到过——只是现在,她手中再无小孩可以用来挡剑!

  轿子猛地落地,她听见有人就站在轿子外面呵叱:“斗胆,见到阁老大人还不快快下轿行礼!”

  只听向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我家小姐自幼体弱,见不得风雪,请大人高抬贵手!“

  是于谦!

  心总算落回原地,汪敏望向轿子里燃烧的正旺的两个炭盆:“不是刺客就好。”向柔真是节外生枝啊,再多的炭盆,也挡不住外面的风雪。这于谦,居然也学会了她义父的那一套——又或许,他对任何贫贱之人都是那么的平易近人,这阵仗,只是针对她一小我私家?

  轿门被粗鲁的跳开,一个大胡子士兵毫无避忌的就这么直视着她,言语轻蔑:“小姐,这是你家哪门子小姐啊?原来太监家,也是可以养闺女的!”

  绝不意外,轿子外面立刻暴发了一片讥笑声,笑的那么的惬意,那么的自在——在这一刻,汪敏不知道是该叹息一句汪直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太乐成,照旧该叹息一下自己现在代人受过的悲痛。

  “咳咳,咳咳咳,向柔姐姐……”她才想开口,冲口就是一阵咳嗽,她再一次诅咒自己这么不中用的身体。

  “小姐!”看到汪敏咳得险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向柔险些红了眼,手中握着的宝剑抖了抖,却被汪敏用眼神制止她的轻举妄动。

  现在就跟于谦斗,她还嫩了许多点……

  勉强下轿,徐徐的扶着轿门欠身:“小女汪敏,见过阁老大人。”

  抬起头,绝不意外的可以看到于谦苍老而又世故的眼中闪过些许惊愕。他没有想到,这个被汪直秘密培养多年的义女,这个即将被送进宫用来牵制太子的秘密武器,却是一个只有十多岁先天不足的小女孩。

  很明显,他今天的故意拦轿带着极大的政治目的,她汪敏就算稚嫩但也不会天真到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想羞辱一下她这个太监的义女。这是一个坚决的下马威,宣告着她日后的举步维艰——只不外,于谦怕是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年幼,这个意外让他开始有点犹豫不决。

  但很快的,他便已经下定决心,他是玩政治的不是什么善士,更不会因为她是小孩子就手下留情。于是他捂住嘴轻咳了一下:“汪小姐?”

  汪敏硬压下嗓中的闷咳,再一次欠身道:“小女在。”

  “四年前,在西厂门口救下汪公公,从而让李将军一家四十六口伏诛的女孩,就是你吗?”眼中的惊愕已经完全酿成了憎恶,看来他已经乐成的说服自己判定她的死不足惜。

  原来那个壮士姓李,整整四十六口啊……

  一阵狂风扫过,差点将孱弱的她卷倒,也吹得于谦把花白的胡子在寒风中迎风飘扬:“怎么?你已经不敢看着老夫的眼回覆了吗?”这一句,问的是那么的正气浩然,让汪敏有了一种他是在世青天的错觉。

  紧紧的抓住轿子的横杠,寒风中,她坚持不躲避这森严的目光:“是的,李将军一家,确实是被我所累。”此话一出,光是周围所有将士恼恨的目光,也险些能将她凌迟。

  这一刻,他是正;而她,是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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