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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第六十二章 心灰意冷

奸臣 府天 2586 2012-01-17 16:00:49

    如果不是知道傅容是中官,坐在那偌大的书房中,看着面前犹如图书馆似的一排排书架,徐勋也许会以为那是哪个今世大儒的藏书。刚刚一路走来,这样的书房他已经经过了一溜四五间,而在这最后一间里,他此时现在捧在手里的不是此外,赫然是两本大明会典。

  一旁侍奉着的那老仆低眉顺眼,觉察徐勋那愣愣的样子,他就笑着解释道:“七令郎,这都是傅公公特意命小的找出来给七令郎瞧的。这是第一百七十卷律例第十二,刑律第三。其中杂犯第四项是阉割火者,第七项是失火。这事第一百六十三卷律例四,户律一。其中户役第四条,正是立嫡子违法。”

  即便徐勋后世喜好文史,这样的工具顶多就是当资料看看,基础不会费心去记。因而,此前能让瑞生这半吊子得以和赵钦这样的官员辩说的资本,自然在于那个通悉律例的慧通。然而,此时现在翻着这本详实的大明会典,发现上头的条条款款竟然和慧通所言没有一丁点收支,他不禁对那个出自西厂的僧人生出了莫大的佩服。

  “这《大明会典》乃是当年首揆徐阁老和刘阁老前后两任奉制领修的,至今还未全部完工,只京城每修全一卷,公公这儿也就会多上一卷,外头的文武百官应该少有像公公这样搜集齐全的。”那老仆说话虽敬重,却是不紧不慢,临到最后就笑眯眯地指了指那堆得满满当当的架子,“傅公公说,但使七令郎把这《大明会典》全部看一遍,岂论能记得几多。等到书看完了,剩下的也就只剩礼仪了。”

  换成别人,面对这连篇累牍的情景置β要叫起连天苦来,但于徐勋来说,这却是难得的机缘。究竟,这年头就是再有钱的人,就算置办得起,却置办不到这样的工具。于是,他连忙对那老仆拱了拱手,老实隧道了谢。这举动自是让那老仆满意得很,竟是又带着他围着几座书架转了一圈,介绍了一下除却大明会典之外的其他书,又把木梯等物一一指给了他瞧。

  等到一圈转完,那老仆退下去的时候,陈禄刚恰好引了徐良进来。两相一打照面,陈禄交待了傅容的嘱咐转身往外走。这时候,徐勋这才有功夫上上下下审察着徐良,见人完好无损,只是精神略差了些,他终于放下心来。

  “徐大叔,在南城戎马司没刻苦头吧?”

  “还好,原本那天已经摆开了阵势要行刑,可厥后朱指挥见了一位王令郎,莫名其妙就停了,也就是关了我几天。”徐良心里满满当当都是傅容刚刚对他说的话,心不在焉答了一句,他突然东看看西看看,一把将徐勋拉到了一个书架的角落边,这才沉声问道,“勋小哥,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怎生会惊动到了傅公公这样的朱紫?”

  “徐大叔你不知道?”徐勋看着徐良,见他脸色倏然一变,却缄默沉静不语,立即把手中的书先撂在了书架上,“徐大叔从前对我说什么像你这样的无名之辈,攀亲就没人理会,我还认真了。是傅公公对我提起,我才知道,原来徐大叔你是名门之后……”

  “什么名门之后!”

  徐良的脸一下子抽搐了起来,随即就一下子蹲了下来,最后竟是就这么靠着书架徐徐坐了下来。抱着脑袋在那儿坐了许久,他才声音降低地说:“勋小哥,还记得我对你说,名声松弛容易重建难,不要和那些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之类的混混为伍么?”

  “虽然记得,大叔是第一个这么中肯劝告我的人。”

  “中肯?呵……那是因为我自己就吃过这苦头。我爹是庶子,在家里原本就是谁都瞧不起的角色,我念书不成,自小却练了一身好武艺。那会儿没分居,衣裳饮食不缺,如果我再上进些,兴许能捞个武职,可偏生不懂事,偏要在外厮混,偏要和某些人称兄道弟,厥后没多久爹娘去世,家里分居,分给我的那些田地家产因为和这些人交好的缘故,都败得精光。不是因为这缘故,厥后我媳妇不会身体亏虚那么大,儿子也不会因为区区伤寒就……”

  见徐良的脑袋险些搁在了书架上,满是皱纹的脸上在这昏暗的书架之间看不清什么心情,已经猜到了结局的徐勋没有再多问徐良的伤心事,只是轻声慰藉了两句。

  “都是已往的事了,大叔也不用去想了。做人得往前看,已往的事又没有忏悔药可吃,想一次就让自己烦闷痛苦一次,对对头却什么用也没有,岂不是自己折腾自己?”

  “你怎么知道那是对头……”徐良突然抬起头来,面上满是震惊,见徐勋慰藉似的冲他一笑,他才再次低下头去,就这么苦笑道,“想来是傅公公对你说的。他这样的朱紫想打探的事,没什么打探不到的,更况且这又不是秘密。没错,是别人有意引我上的歧途。因为兴安伯的爵位虽然是上头大伯父承袭,但朝廷循例会给徐氏一族的其他子嗣加恩,我在弓马上最是娴熟,若是好好争取争取,兴许谋一个千户百户镇抚之类都有可能……我是厥后碰到那贼僧人之后才知道,这些都是别人的圈套……”

  徐勋自然不会对徐良说傅容压根就没提过这一茬,只是在旁边默默听着。他自己两世为人,要说前世今生的经历都和徐良曾经遇到的情形有些相似,全都是这种烂俗套。然而,也只有当事人才气体会到,这种烂俗套的故事发生在真人身上,那是一种怎样的攻击。

  “那当年的事情,是不是如今的兴安伯……”

  徐良摇了摇头,意兴阑珊地说:“兴安伯爵位早年是我大伯父徐贤所袭。他是元配所出的嫡宗子,虽跛足,但依旧袭爵,只俸禄给半,免朝谒。厥后他故去之后,嫡宗子徐盛就承袭了兴安伯爵位。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嫡支,眼里基础不会有我这种庶支子弟,自然不会有功夫算计我。如果那贼僧人没乱说八道,算计我的,应该是我的继祖母和我的小叔,她嫁进来的时候,我祖父已经五十出头了,厥后就有了我那小叔。我败完家产心灰意冷到金陵不久,那边我小叔就因弓马娴熟,进了千户。弓马娴熟……他连一石的弓都开不了,什么弓马娴熟!”

  说到这里,徐良缄默沉静了好一会儿,这才心灰意冷地苦笑道:“傅公公对我说兴安伯快死了,意思自然是让我去争一争那个爵位。可是我一个庶支子弟,又是一穷二白半点人脉没有,我小叔的儿子听说如今正当壮年,我凭什么去争?而且,就算争来了,这爵位又能传给谁?”

  眼看着徐良那颓然沮丧的样子,徐勋突然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把抓住徐良的肩膀,就这么用极低的声音问道:“大叔,僧人从前干什么的你知不知道?”

  徐良闻言一愣,本能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他都告诉你了?”

  “不错。”徐勋点了颔首,见徐良惊色尽显,他这才提高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他和大叔你一样,也是风物过一小阵子,却落拓了二十多年,可就算这样,他还想要翻身!你上次说你还不到五十,不到五十就心灰意冷,你不嫌太早了些?要是争不到,那认命也就算了,可你还没争,为什么要说这种丧气话!难道看着当初害你到这下场的人如今扶摇直上,你很心甘情愿不成?当初大叔你祖父五十都能得子,难道你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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