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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禽相悦

第一章 迷失与救赎

两禽相悦 蓝惜月 3038 2011-05-28 08:16:29

    照理说,一个明明已经死于枪口下,却在下一瞬发现自己重生的人,怎么样都该对这番境遇心怀谢谢吧。

  可我们勇敢无畏的薛上校同学却苦着脸,抱着头,眼睛毫无焦距地看着窗外的桃花,发出了今晨的第N声叹息。

  “女人,早饭已经摆好了,有您最爱吃的桃花鱼片粥和水晶蒸饺,这两样都要趁热吃,冷了就……”丫环春痕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哄劝,就怕坏了小姐的食欲,把到嘴边的“腥”字吞了回去。

  这位主子自从大病一场后,整小我私家都变了样。以前那种娇娇弱弱,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习惯倒是没了,可不言不语的冷清样子更让人心里没底。

  “先搁着吧,我这会儿没胃口。”窗前的人淡淡回应。

  “可是太太……”春痕绞着小手帕。

  “太太那里我会解释。另有,叫厨房以后别送鱼片粥了,大清早的,吃清淡点比力好,白粥配上小花卷,再加一碟炒蛋,一碟咸菜就够了。”

  她做卧底多年,花天酒地的场所没少去,寸草不生的沙漠也待过。最倒霉的时侯,三天三夜没吃工具,仅靠一袋水维生,差点成了沙海中的一具枯骨。可能就是那次伤了脾胃,医生建议饮食以清淡为主,纵然现在换了一具身体,她照旧喜欢维持原来的习惯。

  春痕怔了一下,随即浮起了然的、疼惜的笑,转身之际感伤地想:这样也好!

  那桃花鱼片粥是临风令郎想出来的花样,女人没病之前,日日吃不腻。为了保鲜桃花,太太想了几多法子,折腾进去几多钱。若非太太陪嫁丰盛,一个没爹的孩子哪里吃得起。女人还活在景侯府尊贵嫡小姐的美梦里,殊不知外面的人早忘了这对孤儿寡母。现在提起景侯容家的小姐,人们只知道恬姬,怜姬,至于悦姬是谁,或许只有当地的八婆们当笑话说吧。

  薛琳没去注意丫环的心情,她现在心里郁闷得要死。穿过来到现在快一个月了,她从找来的文籍中粗粗了解了这个懵懂突入的新世界,此外尚可,古代、现代她也不挑,私底下甚至觉得,体验一下古代生活也不错。可这古代的女人,会不会太悲凉了一点?

  男人三妻四妾是作为制度写进典章的。有妾无妻的男人,哪怕家里姬妾子女无数,夜夜有美妾暖床,仍是未婚的“钻石王老五”,可以向她这样出生名门的贵族女子下聘。聘为妻也罢,至少职位有保障,若欺负她是丧父孤女,只纳为妾,则直接降为奴婢了。

  作为沧溟大陆总法典的《名典》,上面堂而皇之地写着:“妾乃贱流”、“妾通买卖”。豪强之家,同时纳几个妾,经家主鉴赏后,留下两个,赏给亲信几个,是再寻常不外的事情。妻妾争斗,随随便便消失一两个妾也没啥了不起,顶多家里某口井突然禁用了。

  文籍结合野史,一个月泛读下来,薛琳的心彻底凉了。这个史书上不存在的时代,男尊女卑现象甚至比已知的古代社会更严重、更失常。记得以前读过的话本小说中,正室在家庭中照旧有相当职位的,男人娶妻之前,了不得跟丫环厮混一下,高调纳妾视为对妻室及其家族的果真挑衅。但在此处,连这点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只要把正妻的位置留着,男人哪怕夜夜拜堂当新郎都没问题。

  初醒时,她是欣喜的,她已经用自己的死送还了对父亲的亏欠,也离开了原有的情况,挣脱了作为薛上校的义务和责任。她可以毫无肩负地为自己重新活一回,就像毛主席说的,“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她这新身体将满十四岁,长着一张尺度的瓜子脸,虽然不及前世惊艳出众,也算清秀可人。最难得的是,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眉尖微蹙时,便有一种羸弱的气质。她前世在军区大院里当惯了小霸王,厥后又进军校胡打海摔过几年,给人的印象偏于英气的俊俏。出任务时,扮小鸟依人的可怜女孩总是很勉强,每分钟都要打起精神来伪装。这一世,不用装了,因为她直接就是,走起路来那叫一个弱柳扶风。

  要说缺点呢,就是胸部太小了,A都勉强,这对一个曾拥有过D罩杯的女人来说,是无法容忍的。所以她穿越来的第二天,给房里大丫环春痕姐姐下的第一道指令就是:“吃晚饭的时侯,让厨房给我炖一盏木瓜猪脚汤。”

  看春痕木呆呆的,险些酿成了一只大号的木瓜,薛琳解释半天,最后画了一张草图,才让春痕明白她要的是什么。原来在这里,木瓜不叫木瓜,叫木梨。

  薛琳不是没看见春痕眼里的疑惑,可她顾不了那么多。这具新身体太弱,单薄如纸片人,所幸年纪不是很大,抓紧教练和食补,兴许另有救。

  所以晚上打发丫环们去外间后,她总要摸黑把以前学过的招式,甭管是拳击照旧散打,统通演练一遍才肯睡下,躺在被子里再做胸部推拿。

  可惜这股重塑自身的劲头没连续一个月,她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在女人职位低到灰尘里,英雌无用武之地的时空,身体再好有什么用?

  文不能应考,武不能应征,而以她的身世,种地经商都不行能。最好的结局,不外是嫁为人妻,照旧跟无数女人共有一个丈夫,跟守活寡没两样。

  用现代语言来说,是要事业没事业,要家庭没家庭,前途一片黑暗,看不到半点灼烁。

  老天爷让她复生在这个地方,明白是消遣她,抨击她来的!她情愿快意恩怨,让敌人一枪洞穿心脏,也不要这样窝窝囊囊地活上几十年。

  “女人,白粥和花卷送来了,奴婢扶您已往用点,好欠好?”春痕出去了一趟回来,发现女人连坐姿都没变一下,不觉又急又慌,险些是恳求的语气了。

  几个月前,女人乍听惠临风令郎文定的消息时,也是这样呆愣了几天,然后就昏睡不起,活死人一样躺在碧水城的容家大宅里。各家夫人小姐络绎不绝,名为探病,实则看笑话。

  太太不堪其扰,也怕倒霉于女人养病,出了双倍的诊金请姚老医生随行,避到乡下的别庄来,这才清静了些日子。

  老天保佑,总算救了回来,今后更像脱胎换骨一样,每天用功,棋琴书画一样不落,伤心事绝口不提。虽叫人讶异,但连太太在内,一众家臣奴仆,个个乐见其变,都庆幸女人总算打开了多年的心结。就算曾为临风令郎害相思病,落了个“自作多情、蚍蜉撼树”的坏名声,等过几年事情淡了,再好好挑小我私家家论婚亦不算太迟。

  随着女人身体渐好,春痕也乐观起来,脸上笑也有了,走路也轻快了。但女人现在这架势,莫不是又犯起了痴病?

  经不住贴身丫环三催四请,薛琳无精打采地走到外面小偏厅,在几个丫环嬷嬷期盼的目光中端起绘着水墨山水,精致得像艺术品一样的瓷碗,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就算交了差。

  然后回到内室,继续歪在榻上发呆。

  她没病,只是失去了生存的目标。

  半梦半醒间,一只哆嗦的手抚上额头,薛琳睁开眼,看见来人,呐呐地问:“您的手怎么这样冰?”

  萧夫人未语泪先流:“春痕说你好几顿没用饭了,你到底怎么啦?孩子,你别吓娘啊,上次你昏睡七天不醒,娘吓去了半条命。”

  薛琳瞪了春痕一眼:“你怎么乱传消息,我哪顿没吃?”

  春痕噘嘴申辩:“女人那也叫吃,早上就喝了几口粥。”

  萧夫人泪流得更凶了:“你父亲最后也是昏一阵醒一阵,也是吃不下工具,要是你再这样,娘真的没生路了。”

  薛琳内疚无比。这是个失去了丈夫,把唯一的女儿当成命根子的女人,她既然占用了人家女儿的身体,不说尽孝,起码不能让她老为自己费心吧?什么前途命运先搁一边不谈,做个让尊长省心的女儿,总是可以的。

  想了想,对萧夫人说:“女儿前些日子药喝得太多了,胃口不是很好,鱼片粥嫌它腥,白粥又嫌它淡,就想吃太太做的糕点。”

  萧夫人眼睛一亮,立刻收泪站起来道:“我这就给你做,你等着,很快就好了。”一面说,一面喜滋滋地往外走。

  薛琳由着丫环重为自己理妆,心里百感交集。这里千欠好万欠好,有一样是好的,容悦的这位娘亲,真是疼女儿疼进心坎里去了,就像她前世的父亲一样。

  前世她对不起父亲,难道这一世又要辜负母亲?

  人生是充满奇迹的漫漫远程,前世的她,十二岁之前,绝想不到自己能成为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这一世,可预见的境遇,似乎随处穷途,可她至少能做一件事:好好侍奉寡母,让她的余生平安喜乐。

  薛琳已矣,今后她只是容悦,萧夫人的爱女容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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