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阿尔杰农的双瞳是浅到近乎银白的咖啡色，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看已往，就似乎得了什么病失明了似的。被明确要求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伊凡只好抬起头来，他只觉得那双眼睛很是奇怪，奇怪得令人心生困惑。
“没错，你很听话，年轻人，这是很好的习惯，很好，相信我它会有资助的。喔不必紧张，你瞧我只是一个热情好客的老年人，你说呢？”
“……嗯。”
不自觉地，伊凡颔首回应。阿尔杰农欣慰地笑了，诡异的双眼继续盯住伊凡，似乎连眨眼都不需要。“很好，很好。首先，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阿尔杰农的声音徐徐放慢了，而且无比认真，宛如念诵圣书的口吻。面前的少年全身一动不动，脸上也没有一丁点心情，只是轻轻动了动嘴唇。
“伊凡·亚菲尔。”
“喔？有意思。‘亚菲尔’……应该是罗密萨语‘神之使者’的意思吧，看来你身世一个有着美好传统的家族啊。接下来请告诉我，你到塔卡漠镇来做什么？”
“我是……”
似乎有哪里差池劲！
一切都似乎做梦似的，许多影象都似乎消失了，只是无意识地回覆阿尔杰农的问题。可是，伊凡却总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受。如果说此时他的脑海是平静而温暖的湖水，那种感受就是湖水中一股不协调的冷流。
他稍微挪动了一下右手，紧贴皮肤的莱特吉尔传来一股沁凉，霎那间湖水中的冷流扩散开来，他就像是突然之间被人泼了一头冷水似的，梦，一下子醒了。
这是——
这是精神的魔法吧！
周围的景象在冷空气中清晰地泛起出来，阿尔杰农的双眼仿若蒙了一层薄雾，那端庄的心情，就像是在集中注意力做些什么。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比尔、巴德和莎莉安平静静凝视着他。
伊凡轻轻调整了一下呼吸。发现这一切的时候，他险些惊叫出来。
“我是想去奥拉王国的……但是找不到路了。”
伊凡继续看着阿尔杰农的眼睛，这一次，他从那双奇特的眼睛里感受到了一种精神力量。身为魔导士，伊凡早已明白如何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引发魔导秘器中的本源魔力，但是阿尔杰农的力量和本源魔力完全差异，那就是纯粹精神力的直接释放，属于巫师的传统魔法。
“找不到路了，然后呢？”
阿尔杰农似乎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维持那种魔法上了，他眼里的光缓慢转动着，要是看久了一定会睡着吧。他似乎基础没有觉察伊凡的语气有变化。
“……我遇见了狼，把脚扭伤了……厥后，两个美意的先生救了我。”
“你去奥拉王国做什么？”
“……卖工具。我是说，卖黄金，不想……被人发现。”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走私商队的商人，一定无法反抗阿尔杰农的精神魔法吧。所以伊凡想，他照旧不要逃避走私的话题了。阿尔杰农又笑了一下。笑得真够难看的。
“黄金是好工具啊，年轻人。它能给人满足感，也能给人空虚感。”
突然，阿尔杰农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薄雾消失了，他的眼睛只不外是普通的咖啡色。他平和地笑着，拍了一下伊凡的肩膀。“喔，你瞧，美意的先生已经把牛奶热好了。喏，好好招待我们难得的客人吧，我还得回去一趟……对，还得回去一趟。”
略显驼背的身躯站了起来，回过身朝着门口走去。“啊，忘了提醒你，年轻人。我们的镇子虽说有许多不错的风物，但最近几天不是看风物的时候。我看你还受了伤，不如就待在巴德家里休息一下。山上路窄，别再把脚扭到了。”
听上去似乎是体贴的话，不外伊凡很快明白了长老话里的意思。就是让他不要离开这座衡宇。
“您慢走，阿尔杰农长老。”门口三人依次向长老致意。阿尔杰农摆了摆手，慢慢消失在门外。
屋外的雪照旧不小，预计这个时候山上已经刮起狂风雪了，没有人可以从山外经过吧？阿尔杰农一步步拄着结实的木杖步下阶梯。离开巴德家不久，他便伸出一双苍老的手，哆哆嗦嗦地摸出一张羊皮纸卷轴。
“唉……”适才还十分精神的老人蓦地长叹了一口气，腰背似乎也更弯了，他就像一只被岁月压得再也爬不起来的猎豹，只能叹伤无力的晚年。
“何须啊，何须，都这个时候了，还跟‘外面’争个什么……”老人一边念叨着一边打开卷轴，将它丢在自己脚下。金色四方形法阵从那张羊皮纸上铺展开来。
“你来迟了。”
当老人身旁的景色酿成阴暗的室内时，他听见不远处响起一个浑朴而漠然的声音。
“是的，我在镇上巡视，你知道的，大长老。”阿尔杰农嘀咕着，迈步走上前去。
这间衡宇显然不是镇上居民所住的小屋子，教堂一般十几米高的穹顶上镌刻着飞翔的龙，周围的石柱上伸出银色蛇形的灯架，上面点着式样古朴的煤油灯。“镇上的居民需要资助，我的大长老，他们对战争感应不安。”
“不安？他们继续了最伟大的古老传承，却为众神恩赐的机缘感应不安？这是巫师们的荣耀！阿尔杰农，我至今仍能听到我们祖先的教诲……他们给予我们力量，在我手中……我现在仍能感受获得……”
大长老慢慢转过了身。
大长老看起来比阿尔杰农还要年轻，应该不到五十岁，梳到脑后的银发宛如一头正在酝酿怒火的雄狮。抬起的双手，就像是在托着整个世界似的，他那张肤色苍白、阴沉僵硬的脸上，乌黑的双眼异常明亮。
“……我现在仍能感受获得，我们夺回这个世界的时候到了！”他的声音蓦地高亢起来，似乎复仇之神在宣读他的誓言，阿尔杰农冷静地注视着他。
“但是，这个世界已经不是……我们祖先所了解的……那个世界了。”
“阿尔杰农！”大长老马上怒目圆瞪，“你要明白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何而来！你的血液里流淌着众神的智慧，而你却在质疑它！这个世界……它原本就属于我们！”
“世界已经变了，变了啊……”阿尔杰农叹着气，摇了摇头，“尤利西斯，我知道你现在很强，很强，但是，强大的力量不应让你失去理智，你得学会……”
阿尔杰农的声音越来越低，话没有说完，他就转过身去，慢慢走向大厅的尽头。大厅的尽头有一位穿着灰色长袍的少女，站在被推开的拱门旁，默默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