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都听见了，这位太太打的好算盘。”薛嬷嬷笑。
“算盘是打的好，只是把别人都看成傻子摆弄，就可笑了。”
“那一番话，要是那等没见识、眼皮子浅的听了，只怕真的要动心。大爷那份家产是动不得的，二爷没有亲娘，可不就是可欺的。到时候这庶子们争夺起来，太太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只是，她看错了主子。”
辛姨娘摸着自己肚子，话锋一转，“我自然要为自己和孩子考虑，……嬷嬷也来了几日，对府里这些人怎么看？”
薛嬷嬷沉吟了一下，“依奴才看，太太是极嫉妒心窄的，可又极爱那贤德的名声，所以面慈心狠。府里几位女人，相貌都是出挑的。至于性情……，四女人是嫡出，高屋建瓴的，有些被宠坏了。其余三位庶出的女人，就以今天的事来说，三女人宁肯伤了自己，也不愿送了汤来。另有那天春喜的事，玉珍说，只有三女人提醒要请医生，通知老爷和太太。二女人本不想来，是大女人要瞧热闹，硬拉了她来。……如此看，三女人最仁厚，心肠好。大女人性子凉薄，却最精明，二女人性子太软，没有心机。至于那位小爷，奴才只见过一次，看不出深浅，可喜的是没有纨绔习气。”薛嬷嬷说了宅子里所有人，只不提荀大老爷。
辛姨娘颔首。
“嬷嬷说的不错。不外，以前的事，你还不知道。嬷嬷看荀家现在，除了四女人，其他女人身边的奶妈早都被打发了，方氏只拿那周嬷嬷充作几位女人的教养嬷嬷。还对外面夸口，说她不辞辛苦，在亲自照顾教导这几位女人。……老爷身边女人从没断过，可现在，除了不成器的小吴姨娘，另有哪个活了下来。从前有个大吴姨娘，是生下大女人后，没出月子就死了。三女人和二爷的生母，听说是有些来历。老爷为了她，险些招来人说他宠妾灭妻。这样的痛爱，那位姨娘照旧生下二爷没两年，就不明不白地病死了。这些都是有名有姓的，留下子女的，那没名没姓的还不知有几多。”
辛姨娘叹了口气，又继续道：“这几年，太太可没少对我使手段，多亏老爷痛爱不衰，我才气平安到现在。现在我有了身孕，太太更不能容我。秋菊被我收服，白荷被我打发了。她便狗急跳墙，把个还没调教好的春喜派上场。也是这春喜太心急，不外伺候了一晚上，就咋咋呼呼跑来跟我示威。哼，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不能不心狠些。果真，老爷还念着我，又因为春喜太露骨，臊了他的面皮，一气之下，那样处置了春喜。”
“这不能怪主子，若是让春喜得宠，主子性命难保。”
“嗯。嬷嬷，你看这炕屏如何？”
“常家也算是侯府出来的，另有几分见识。她说的不错，这绣工不输内造的工具。那位托人送这工具来，看来是应在这件事上了，送工具的人可是什么都没说。”
“话都在这绣屏上了，连生贵子，说的清清楚楚。我猜是那位女人亲手绣的，她必是偷偷学了这份手艺，平时换了钱来供弟弟运动、使费。”
“难得她一个书香门第的女人，吃得了这样的苦。这幅绣屏，可不是一两天的时光绣的成的，应该是早就预备下了。难得她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机气度。”
“三女人更可贵的是风骨，宁愿装拙，也不愿为了讨好方氏，作践自家姐妹。”
“主子，目前情形，最稳妥的是两不相帮。不外，老奴看主子的意思，是要帮这姐弟一把。”
“对。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我瞧着，这次二爷入族谱是势在必得。这个时候做个顺水人情，她们会谢谢我。以后若等人家腾达了，再去攀附，那可要看人脸色。这姐弟俩都非池中物，又不是无情之人，以后也许就是我孩儿的依仗。”
“那大女人所说的事情，主子计划怎么办？”
“大女人是精明的，看着不仅知道了老爷要起复，还知道了此外什么消息，关系着她前程的。”
“依老奴推测，左右不外是那么几件事。老爷起复，能谋个什么样的差事还说禁绝。政界上，惯有结子女亲家，或是攀附，或是结交的。方氏只想着老爷、大爷另有四女人的前途，不会真心为其他的女人计划。大女人向主子示好，是想要主子在老爷面前，替她美言。”
“大女人……，她能单独住一个院子，外貌上，在太太跟前和四女人一样的待遇，是欺压两个庶出的妹妹，讨好方氏得来的。这人品实在是不堪。”
“主子，有句老话，叫宁冒犯君子，莫冒犯小人。”
辛姨娘脸色一暗，垂下眼睛，“小时候就听老爷子讲过，不外老爷另有说法。他老人家说，君子宽仁厚爱，不去尊重敬服，小人品行松弛，反而要敬重礼遇，这还哪里有天理。老爷子是从不怕冒犯小人，也绝不慢待君子的。……可也正是因此，最后落得那样的结局。”
“主子，老奴活该。不应提起这些，惹主子伤心。”
“哪里是你的错。这位大女人，咱们要敬着，哄着，但决不行结交。三女人，却是值得结交的。”
“那主子计划……”
“一会张太医来看诊，我会和老爷说，让他去看看三女人。嬷嬷跟已往，给三女人传几句话……”
黄昏时分，荀卿染听到外面报说张太医来了，有些受惊，心想方氏并没有给她请医生啊。等听桔梗说，张太医是从梨香院来，薛嬷嬷也随着，荀卿染就明白了几分。
张太医诊了脉，便到外面写方子，薛嬷嬷并没有跟出去。荀卿染让桔梗掀起帐子，坐起来招呼薛嬷嬷。
“劳薛嬷嬷亲自跑一趟，快请坐下喝杯茶。”
桔梗搬了绣墩来，薛嬷嬷再三谦让，只肯坐在荀卿染床头的脚踏上。
“老奴略懂一些医理，若女人不嫌弃，便让老奴看看伤如何？”
荀卿染看了薛嬷嬷一眼，颔首允许，“那就有劳嬷嬷了。”
薛嬷嬷看了荀卿染手上的伤，又为荀卿染切脉，方徐徐说出一番医理，最后道：“只是外皮伤着了，医治的实时，又有好药膏，女人只需小心，别弄破了，就不会留疤。”又笑道，“老奴是班门弄斧，老奴虽然略通医理，不外擅长的是其它方面，女人一时还用不着。”
薛嬷嬷的意思，应该是擅长妇产科方面。这应该是辛姨娘特意带她回府的原因。这样的底牌，大大方方地露给荀卿染看，就是要赢得她的信任，摆出了相助的姿态。
“听说女人是被热汤烫的，说来也巧，今天大女人和二女人也先后送了补汤给我们姨娘，只是小吴姨娘随后追过来，不知怎地就泼了二女人那碗汤。大女人那碗，她说话奇奇怪怪，竟似不想我们姨娘喝那汤。”
提供了一条新消息，听起来内有玄机，这又是卖了荀卿染一份人情。看来这位辛姨娘比她想的还要通透。
“太太跟前的那位常家的，来看过姨太太。姨太太已稳住了她，老爷那边，女人也请放心。另有一句要紧的话，常家的说太太那边，身体有些未便。”
荀卿染略一思索，已经明白，真心向薛嬷嬷致谢。薛嬷嬷也不多停留，候着张太医写好了方子，便一起走了。
麦芽拿了方子进来，“张太医说，女人的伤，没有大碍。外用的药膏极好，就不另外配了。只开一副内服的药，女人若觉得可吃，就吃两剂消散消散。”
这即是委婉地说，这药是可吃可不吃的。
“女人，您看还要不要派人去抓药？”
“虽然要抓，还要快去。我正觉得心里有些欠好那，正该早吃上一剂消散消散。”荀卿染说着，便叫过麦芽来嘱咐了一番，才打发了她出去。
方氏身体未便，这可是黔驴技穷了吗。荀卿染微笑，明天，看她还能使出什么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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