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来得太过突然而猛烈。
前一刻,准备进入科场参考的士子,还握着妻子的柔荑,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一定会金榜题名,让妻子也一同荣耀。
前一刻,小贩还抱着一卷铺盖,向一名士子推销,告诉他在科场三天,夜晚的防寒是何等地重要。
前一刻,门路上的行人,一个神色恹恹,似是精神欠好,一个则新奇地探头探脑,往士子队伍这儿瞧。
前一刻,被雨水浸湿的黛青色墙头,树冠茂盛繁密,被雨水打湿的绿叶,还那么地平静祥和。
然而只是一瞬间,马上变得纷歧样了。
士子蓦地从妻子的袖子里抽出一柄刀,而他的妻子,则正好与他错身而过,与另外几名小贩一道,盖住几名原先混在科考人群里,此时却也想冲出来的人。
那几人一时间没法追上,只有作声示警:“聂相当心……”
然而行动却比说话的声音更慢。
“聂”字方出口,士子妆扮的刺客,已经冲出三四丈距离。
虽然五人同时脱手,但由于各自距离差异,到来最快的,却是从上方袭来的刀光。
雪亮的刀光,凌厉斩下,直落向聂然的头顶。
而稍迟一些的,则是那名原先神色懒散恹恹的路人,很快刀光也到了眼前。
聂然只觉得腰上被人一揽一带,便与招英换了个位置,他抓起腰间套着剑鞘的长剑,先上举一格一带,将对方的刀势带得偏了一偏,接着才侧身同时闪过两道刀光。
虽然二人失手,但他们并不担忧,因为招英急遽接一招避一招,身体已经失去平衡,而他们同伴接下来的迫近,也不外就只半个呼吸的功夫而已。
然而预期中的援助并未到来,两人反而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一声金铁交戈之声,以及一段极为悚然的,似乎纤细铁器在极短时间内密集插入人体的声响。
下意识转头看去,二人脸色大变。
只见那士子妆扮的刺客,被一个容貌清秀青年拦住,青年的面相显得有些软弱,然而挥刀的行动,却极为狠辣,带着炽烈的狂气,比刺客更像刺客。
而装成小贩的刺客,则很爽性地晕倒在地,一个雪衣鹤发的少年,险些是纤尘不染地,神色冷漠无辜,抱膝蹲在刺客背上。
至于另先前那探头探脑的路人,身上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箭矢插成刺猬,至于这些箭矢的来源,此时门路两侧的楼上,大开的窗户里,露身世穿黑鳞甲的羽林军士兵,每一个士兵的手上,都拉开了硬驽弓。
攻击是一瞬间,溃败也是一瞬间。
聂然还没来得及恐惧,而一旁的士子们还没看明鹤发生了什么事,蓦地脱手的刺客,又蓦地被更强的力量所压制。
被招英护在身后,聂然眨了眨眼,这才慢慢地呼出凝在胸前的一口气,同时不由苦笑。
聂清玉这个位置,果真十分欠好坐啊。
她心血来潮,想暂时抛开丞相的身份出来走走,轻装简行,只带着招英一人随从,但事实证明,倘若真的只带招英,那么现在恐怕躺在地上的人,不是刺客,而是她。
看了一眼那名死去的刺客,鲜血他身上插满箭矢,鲜血徐徐地自他身下流淌开,浸入黛青色的石板漏洞里,给清新的春雨中,添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聂然心口微闷。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坐在这个位置上,便不行制止地会见到鲜血,不管是自己人的或是敌人的,但真正亲眼看到时,她照旧会意里不舒服。
不知从前的聂清玉是怎么克服这一心理障碍的?
暗自摇摇头,聂然转移视线,看向他处。
最紧张的一刻已往后,剩下三名尚清醒的刺客,以及假妻子假小贩们,也都先后成擒。
这个局面,并不是由一人造就的。
因为身份金贵的小聂丞相计划微服外出,又不愿太多人追随,因此丞相府中,几方人都划分针对她的宁静做了部署。
混在科考队伍里的那部门是招英的部署,他调动丞相府中最精锐的侍卫,划分妆扮成小贩,士子,守卫科场的官兵,以便随时应对意外。
何田田是行露四人的部署,他们虽然只派出一小我私家,但就算没有别人,以何田田一人之力,也足够暂时挡下几名刺客的攻击。
埋伏在楼上的羽林军,是迟布衣的手笔,他借来聂然的兵符,调动羽林军的弓卫,一直从丞相府外,埋伏到考场之前。
然而最令人受惊的,却是看起来不声不响,平日深居简出的凰真。
既没有丞相府侍卫的忠诚,也不如何田田狠辣,更不像羽林军弓位那样行动整齐划一,他做的事很简朴,就只是飞快地冲过来,敲了一下刺客的脑袋,然后,一切都解决了。
聂然眼力不够快,也被招英遮挡了一部门视野,听招英说了整个历程后,她十分受惊地望着凰真。
她从前仅从云之口中,得知凰真身手高明,却不意高明到这样的田地。
不管是招英照旧何田田,都没能像他一般爽性利落地干掉刺客。
凰真的泛起,不在她知晓的掩护计划中,如今想来,或许是云之特别派遣来的。
聂然看着凰真,容色如雪的少年,神情冷淡漠然,虽然同样是脱手搪塞刺客,但不知为何,聂然却惟独望向他时,心中好生欢喜,如水一般的温柔笑意,细细慢慢地激荡开。
就连先前瞧见死亡的不适感,也随着淡去不少。
因这一番冲突已惊动其他士子,聂然大大方方地站出来,朝士子微微一揖:“此事纯是几名刺客混在诸位之中,企图谋刺本官,惊扰诸位了,还望列位国之栋梁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尽心应考。”
言罢她转过头去,低声付托招英善后,随后笑吟吟地拉起凰真:“回家吧,刚刚谢谢你啊。”
何田田早已悄然离开。
丞相府侍卫,以及羽林军军士片刻间整好队伍,尾随而去。
只留下一群又惊又怕的士子,望着聂然背影,议论纷纷,议论之间,也有些荣耀和意外的欣喜。
不管小聂丞相为人如何,但其位高权重,以及才气纵横,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这险些是每个念书人的终极偶像和梦想。
然而名满天下的聂相,居然会冒着被刺杀的风险,屈尊来看他们考试,就不知其是否看上他们中的哪一位。
更令众人受惊的是,听说之中积威深重的小聂丞相,竟是这样一副,温柔清雅模样。
……
走在回丞相府的路上,聂然随口问了招英,已往聂清玉被刺杀的频率,获得的回覆叫她乍舌不已。
在聂清玉斗争最猛烈狠辣,冒监犯最多的时候,她的生活险些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刺杀组成的,居所险些每天都遭到刺客的惠顾,而她本人,每天不是正在被刺杀,就是走在被刺杀的路上。
这简直就是“刺客,明天见,刺客,天天见”的真实写照。
也亏得聂清玉心理蒙受力强悍,若是换了她,恐怕早就受不了了吧。
接近丞相府时,有人近前陈诉,先前活捉的刺客,一共九名,都已经关押在了丞相府地牢里,期待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