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春娟回卧房梳洗易服之后,程素便带着春娥和宁婆子赶了过来。
程素坐在木桌前,听春娟描述完整个历程后,皱眉道:“各人都在前院看戏,你们两人为何在后院游荡?”
刚刚易服时,春娟便说她是刚去浣衣院还了衣服出来,就在假山旁撞见了孙二。现在听见程素这么一问,她脸色便有些发白。
“姑姑,是那窦家小姐进后院上茅房,不巧和丫环喜铃走散了,我们便和喜铃一道进来找人。”我也怕白昼的事露了陷,便忙忙替春娟答道。
“找人?刚刚过来,我还看见窦小姐和窦夫人坐在一块儿呢。”
“啊?难道是她上了茅房就坐到了她奶奶身边,喜铃没看见就以为她走丢了?!”我名顿开道。
“那邓家令郎却又怎么和你们遇到一起的?”程素狐疑道。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觉得好奇,便转首望着春娟。
春娟看看程素,又看看我,推测道:“可能也是进后院来找茅房吧。其时,孙二卡住小姐的脖子,我扑已往使劲掰他的手也掰不开,便急得高声呼救,片刻后,那位令郎便从树篱外翻身跃了进来,一脚将孙二踢飞了出去……”
这时,程素抬手摁了摁太阳穴,疲惫道:“今天的事儿谁也不能说出去!”
春娟郑重点颔首,随即又问:“那,那万一喜铃和邓令郎……”
“邓家令郎那边侯爷打了招呼,他不会乱说。那个喜铃到必须招呼一下,宁妈妈,你去把这事办了。”程素转首付托道。
宁婆子躬身允许后便走了出去。
“这两个香包里装有安神香,你们带着压压惊。”程素站起身来,从春娥手里拿过两个香囊递给我和春娟道:“你们早些歇息了,明儿一觉起来,就都该忘记了。”
程素和春娥离开后,我便问春娟:“那孙二想行凶杀人,会被送官审判吧?”
“不会。顶多一顿好打,赶出宅子去。”春娟一边替我理纱帐一边说道。
“只是挨顿打?”我难免有些失望。
“今日是侯爷寿辰,皇后娘娘也在府里做客,这事若传了出去,侯府哪里另有面子?夫人刚刚也说了,要我们把这事忘记了。小姐以后再也不行提起。”
想起孙二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心里难免有些畏惧。
“倒是那邓家令郎,我们却也没跟他道声谢。”春娟一脸遗憾道。
致谢?那厮那么巧就泛起在假山外,莫不是一路跟踪我想伺机抨击?想起之前听见的那串脚步声,我便愈觉察得邓训居心叵测。
第二日一早,春娟便叫了我起床。
我抬眼看看窗户,见天色尚未大亮,翻个身又闭上了眼:“昨天受了惊吓没睡好,我要多睡一阵。”
“小姐,今天是开学的日子!”
“开学?!”我猛然坐起身来。是啊,一个月没上学了,我都快忘了这节奏了。
想着周老夫子手里的青竹戒尺,我便翻身跳下床来,开始一番忙碌梳洗。在天色彻底亮开前,我便被春娟送上了侯府的轿子。
学堂里早会一结束,我便拉了窦童质问:“你昨儿上了茅房,怎么跑你奶奶那边去了?害得我和喜铃一阵好找!”
窦童看着我,一脸委屈道:“你还说呢,不陪我上茅房就算了,也不帮我把座位守好。我回来没了座位,只好找我奶奶,让她找人给我加了个座儿。”
想起昨夜抓错邓训的手,我便气恼不已:“你位置没了,就不知道跟我说一声么?!”
“后面站了那么多人,瞅见座位没了,我却还要巴巴的挤过来给你说一声?”窦童脸露不悦。
想想昨日的事,我便有些心烦。若不是窦童怂恿溜出侯府,便不会在街上撞见邓训还挨窦旭一拳;若不是白昼偷了衣服,春娟便不用晚上去浣衣院还衣撞上孙二;若不是窦童去上茅房,邓训便不会瞅见空位坐到我旁边;若不是误以为窦童回来了,我便不会拉错了邓训的手还打他一拳;若不是为了去后院找窦童,我便不会撞见孙二行凶;若不是错拉了邓训的手,他便不会跟踪到后院找我报仇,而意外救了我……
我一时也理不清究竟是谁有错在先了,便摇摇头道:“算了,我大人大量,不合你盘算了。”
窦童愣道:“喂,明明是你有错在先,这话该我说好欠好?!”
此时,我脑子里一团浆糊,也不屑与她多争辩,瞥了她一眼,转身便走进了书堂。
“苏悦,我反面你做朋友了!”窦童气急道。
我白了她一眼:“你三哥那么凶,谁敢跟你做朋友啊?我还没欺负你就被他打了一顿……”
说起窦旭,窦童便又和悦了脸色,凑过来道:“好吧,我也反面你盘算了。要不是昨天跟我奶奶坐了第一排,我还发现不了那吐火的秘密呢。”
“吐火的秘密?!”我马上来了兴趣。
昨晚为了去后院找窦童,我便再没看成演出,夜里做梦我都梦见自己在眼巴巴的等着吐火演出。
窦童详细描述了一番吐火演出,说那演员先是如何气沉丹田汇聚内力,然后又如何叉腰仰首猛然喷吐出一道滔滔烈焰。
我听得有些心焦,敦促道:“你发现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在喷吐火焰之前,他侧身喝过一口水。”窦童一脸神秘道:“我还瞧见他带了手套的指缝里,夹着一根点燃的香。他朝着香火吐了一口水,那水一遇到香火,便突然爆成一团火焰来……”
“水不是灭火的么,应该是那香火被灭了,怎么还能爆出火焰来?”我支肘寻思道。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呢。”
“莫非他喝的不是水,而是油?!”我觉得自己果真很智慧,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原理。
正想深入分析一番,上课的钟声便敲响了,我和窦童只得回了各自的座位。
好长时间没来听课,作业就撂下了一大截。这一期里,周老夫子便对我格外严格,有两日下学后都留了我补课。看他严肃着脸孔,宁静日上课一般无二的认真解说经书,我便觉得这是岳平入学那日托付他“看护”的恶果。
这日黄昏,我正在周老夫子的书房里结结巴巴的背诵作业,窗外便响起一声惊呼:“欠好了,祖师堂走水了!”
“走水了?!”初晴手里端着的茶壶“砰”的一声便落在了地上,茶水四溅,碎片乱飞,我幸亏退得快,才没被浇湿了鞋子。
周老夫子本就皱紧的眉头,现在便拧作了一团:“怎么毛手毛脚的,我这把壶儿,照旧老祖师传下来的!”
初晴瑟瑟道:“先生,外面有人在叫嚷着走水了!”
“别人在外面叫嚷走水,与你何关?你做事怎能一心二用……走水了?哪里走水了?!”说到这里,周老夫子突然反映过来,猛的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说,说是祖师堂!”初晴结巴道。
周老夫子神色剧变,一把丢下手里的经书,砸翻了桌上的茶盏,撞倒了木座笔架,他却视若未见,只掀了衣襟便急急遽跑出书房。留下我和初晴两人面面相觑:冷静冷静临危不乱什么的,不是周老夫子一贯的要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