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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之平手物语

第九章 浅井(上)

战国之平手物语 落木寂无声 3513 2009-11-24 11:58:03

    琵琶湖的东岸,时值春日,本应细雨缠mian,现在连霁数日,难免四野清燥。

  信步于河畔,不远即可见高耸的佐和山城。

  顺水而上,仍是近江国东城郡所属,城北荒原,人烟罕至,隐约可闻干戈交织之声。

  春狩伤及幼兽,本是此间领主所禁止的,然而循声觅去,却有白马少年,游弋林间,更见左右鹰犬偕行,队伍近百人。

  微风吹动,树下光斑闪烁,犬吠鹰唳,惊得林中雉鸡麋鹿四散逃去,慌不择路。白马少年箭出如风,竟是鲜有虚发。

  城北河滨本就荒无人烟,现下朱紫出猎,更是人人回避,放眼望去,却又华服青年三人牵马走近,其意甚暇,似是无视于百人春猎的威严。

  “久闻备前守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更胜闻名啊!”

  “尔等何人!”白马驾前冲出一名黑衣武士,手扶刀柄,阻在二人之前。左右数名侍卫亦随之跃出,只待上峰作声便要干戈相向。

  “贵殿稍安勿躁……”那牵着黑马的青衣武士并不惊惧,反是轻笑了一声,他的口音并非尺度的京都腔调,却比那群公卿的言辞顺耳许多,先前作声赞叹的,俨然也是此人了。“在下身世东海鄙乡,久闻浅井备前之名,今日得见,难免失仪,望贵殿海涵。”

  “原来如此。”黑衣武士犹疑片刻,终于收刀入鞘。在品级森严而又消息闭塞的时代,身在下位的人简直很容易被所谓的“气量”感动(如此看来,众小说中的王八之气似也是有理的),黑衣武士显然不能免俗,挥令左右撤下,他又向眼前青衣武士微一欠身,以示礼貌,“刚刚多有冒犯,请左右恕罪。然而在下乃是远藤氏家臣,此行只是陪同少主游猎,二位恐怕今日无缘了……”

  “哼哼……”青衣武士正待开口,他身后抱着剑鞘的蓝衣青年却是嗤笑起来,“浅井少主身率百人之众,竟不敢在几个手无寸铁的人面前讲明身份吗?真是晤面不如闻名,难怪……”

  青衣的武士是平手汎秀,而蓝衣青年自然是丸目长惠。这份挑衅的话语,河田长亲这种说出来也只会显得诡异。

  “贵殿慎言。”黑衣人稍稍提高了音调,恰恰堵住对方的话头,“佐和山城究竟是浅井领内,左右非议其主,若是隔墙有耳,岂非不美?况且远藤氏亦是浅井姻亲,亦不能坐视不管的,所以……”话毕,他抬头扫视,竟是眼带锋芒。

  “备前守千金之躯,自然是不愿轻易见客的。”青衣转头看了看恼羞成怒的同伴,眼神直接越过黑衣武士,跨到了白马少年身上,“不外……若是鄙上尾张守的话,一定不会如此。”

  “尾张守?”黑衣武士眉间突然闪现出几分异色,犹豫了片刻,终究不敢决断,只向后望去。

  “若是尾张守亲临此地,不知他会如何呢?”蹄声渐近,白马上说话的,赫然就是那被称为“浅井备前守”的武士。

  “若是鄙上的话……”青衣武士抬头望着那个被后世看做悲剧主人公的男子,这是丝绝不带烟火气的人,粉雕玉砌的脸上丝绝不见武家子弟应有的坚贞,反而像是公卿子弟的浮华。

  “鄙上是一个尚贤而不尚古的人。”

  “噢?”此言答非所问,似是而非,但白马少年却毫无异色。

  “在下的意思是,纵然是父祖所留下的遗命,若是于本家武运无益,尾张大人必会尽皆破除。”

  “左右是想说尾张大人乃是忤逆之人吗?”

  “燕雀安知青云之志哉?昔日镰仓公、等持院,岂非皆为忤逆之人?”

  镰仓公指的是镰仓幕府首创人源赖朝,等持院是指室町幕府首创人足利尊氏,汎秀以此二人类比信长,即是是明言试探对方的野心。

  “殿下……”黑衣武士突然插话,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少主。

  “左卫门无需担忧,我自有分寸。”少年翻身下马,“在下浅井贤政,这位是我的家臣,远藤左卫门,不知左右……”

  青衣武士掸去衣襟上的灰尘,伏身下拜:“尾张织田氏家臣平手汎秀,参见备前守大人。这旁边的二位,乃是在下的侍卫。”

  浅井贤政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的人,徐徐开口道:“昔日苏秦衣锦荣归,乡人前倨后恭。如今汎秀殿,为何前恭后倨呢?”

  平手汎秀徐徐起身:“刚刚在下只是一届路人,无需多礼,而如今忝列织田家使臣,自然不能失了本家的礼数。”

  “噢?如汎秀殿所言,不才贤政除了作为浅井氏少主之外,就一无是处了?”

  “恰恰相反,浅井备前乃是畿内闻名的武将,令人钦佩。而浅井家少主的身份……”

  “如何?”

  “并不适合您。”

  浅井贤政微微皱眉,面无心情地地看着对方,而平手汎秀却是胸有成竹。

  “尾张大人的属下,真是令人羡慕啊。”寂静片刻,浅井贤政突然轻叹,“左卫门!回城备下筵席,款待尾张的贵客!”

  远藤左卫门站立不动,却说出一番不适时宜的话:“主公!恕臣下直言,这几位大人,似乎尚未证实身份。”

  这就是浅井家的特色么?汎秀心下暗自留意。

  要是在织田家遇上这种事情,信长肯定会勃然震怒吧?

  不外二者并没有什么可比性,织田信长继位近十年来,各方面的作为都无可挑剔,又以武力压服了家中不平从命令的人,建设起无二的威望。反观浅井一直都是豪族联合体的性质,主家实力并不足以命令群雄,浅井长政——现在还叫做贤政,虽然心怀壮志,却究竟时日尚短。

  果真如汎秀所料,浅井贤政并无愠怒之色,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平手大人以诚相待,本家又岂能小气呢?况且织田家会派出使臣的事情,我并不是今日才知道的。”

  “殿下高瞻远瞩,臣等不及。”

  远藤左卫门只得虚应了一句,眼中却犹有些怀疑。

  眼下这种局势,汎秀倒有些怀疑,是二者的双簧演出了,于是使了个眼色,河田长亲趋身向前,递上织田家的相关文书。

  既有织田家的外交书状,又有信长的私人书信,是极难作假的。

  远藤左卫门扫了几眼,便伏身陪罪,汎秀于是作惊骇状,连称不敢。

  ……………………

  浅井久政,无论在哪个时空都被称为无能之辈,然而客观来说,他在任期间也不是一无建树,最多只能成为平庸而绝对算不上愚笨。维持与朝仓的世代联盟,完成与美浓斋藤氏的结亲,都明显牢固了浅井家的职位。臣服于威震畿内的六角,并非何等羞辱的事情,相反,能在六角、斋藤、朝仓三大强藩间保住先祖所领,已是不易。

  然而情感上,众臣却不能接受家督的主动臣服,尤其,在年轻的少主逐渐展露头角之后。

  这无疑给了信长时机。受到斋藤和今川两面压力的织田家虽蒸蒸日上,暗地却危机四伏。如果能够助浅井长政上位,不仅可以结为外援,还能瞬间瓦解越(朝仓)-浓(斋藤)-江(六角)三方势力暂时的和气,乘隙取利。

  因此才有了此次出使。

  “尾张守大人派遣左右前来,有何见教呢?”四下落座,未及外交,浅井贤政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称谓已经升级为“左右”。

  “鄙上心仰备前大人风仪,‘见教’一词,实不敢当。”汎秀虚声应付道。

  “汎秀殿太客气了。”贤政自觉失态,轻笑一声,不着痕迹地抹去尴尬,“尾张大人承嗣以来,神武过人,取清州、合尾张如探囊取物,而贤政不外是一黄口竖子,无才无德无功无名,承蒙尾张青眼,却是受宠若惊。”

  “鄙上如虎啸山林,四野相闻,殿下却是龙潜九渊,境遇风雨,即可一飞冲天。”汎秀连忙吹嘘回去。

  外交数语,难免涉及天下局势,谈至美浓之时,浅井贤政却突然扼腕伤神,叹息不止。

  “备前大人……”汎秀明知故问。

  “昔山城(斋藤道三)文韬武略,东国无双,又兼爱民如子,事必躬亲,本家歆羡之下,与彼皆为姻亲,盟以攻守,孰料逆贼狼子野心,冒天下之不韪,以一己之私,致民于水火……”贤政摇头叹息,几欲泪下。

  “向使浓尾有子如备前,岂容逆贼放肆!”汎秀连忙上前慰藉,“鄙上尾张守虽地处偏邦,然素怀忠义,勤王之心,天日昭昭,奈何民寡力微……”

  这一段说辞,基本就属于心照不宣的乱说八道了,斋藤道三虽然善于权谋和军阵,但却不擅长抚慰豪族,处置惩罚民政。斋藤义龙篡位之后,美浓的民生蒸蒸日上。

  至于大义的名分——父子两个都是无二致的阴谋家,乌鸦与另一只乌鸦,比得出谁更白么?

  浅井贤政此时年不外十五,平手汎秀亦只有十七,不外俨然已经初具政治家狂言不惭恬不知耻的风姿。

  “浅井氏居于美浓西邻,亦长怀匡扶之心,然而家父缠mian病榻……”贤政突然止住不言,眼带深意地看着汎秀。

  “下野守(浅井久政)年事已高,然而有子如备前,亦可安度晚年。”汎秀徐徐说道,似乎出自无意,“在下此行之前,鄙上重复交接,望有朝一日,奠岳丈于稻叶山城,若得浅井氏同行,日后必结草衔环,报备前之恩。”

  将“浅井氏”与“备前守”离开说,意思已经相当明显,想来浅井贤政一定了解,汎秀一揖至地,示意言尽于此,不再发话。

  终于切至了正题,一直侃侃不停的浅井贤政却突然缄默沉静下来

  良久,他长吁一口,起身还礼,又招来帐前侍卫,付托道:“数月之内,我将遣使回访,还望汎秀殿引荐于尾张了!”

  “数月之间……”汎秀默念数次,不由心神动摇。

  独自加入影响一个家族兴衰的变故,纵然只是忝列看官,亦是令人感怀之事。

  “汎秀殿若不是急着回尾张的话……不妨在此安居几日。在下约了本家的海北与赤尾大人一同狩猎,旬日可至。”

  “那么……就多谢备前大人款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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