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钴禄堡。
黑烟弥漫，火光冲天。
昔日高扬在堡顶的纳兰部的海东青旗帜，已被人砍落，坠地蒙尘。
打着鱼鹰、灰雁、蛮牛、黑熊、野猪、狡獐、云豹、白鹿、土獭、蝮蛇等十种差异类型的战旗，身披厚厚牛皮甲的痛骨翕族蛮兵们，正在街巷上、宅院里，肆意地屠杀、抢掠和*、、、
结实的钮钴禄堡陷落了，曾经强大一时的纳兰部落，如今连最后的大本营和栖息所亦被鱼鹰汗虏昌率雄师端掉。
按蛮族传统，纳兰部的悲凉命运不难预期，那就是举族为奴，任人宰割、、、
踩踏血水浸透的土路，望着满地的尸体，虏昌负手傲立，一言不发。
今天，雄踞高山的纳兰部终于也完蛋了。放眼东北，再无任何胆敢忤逆鱼鹰汗意志的桀骜不驯的部落。
白山黑水间，二十万痛骨翕健儿，高举猎刀和鱼叉，效命于他的麾下！
“大汗，”身旁的启祥问道，“战利品已经清点完毕。请问，要不要像往常那样，给施老爹送去一份？”
虏昌起事以来，之所以能不停生长壮大，并不是仅仅因为他的智计或谋略有何等出众，即便在痛骨翕本族之内，也有好几个部落首领，例如纳兰部的首领，在这方面远比虏昌精彩。虏昌的乐成，在于他持平端方，公正分配，赏罚明白，故而手下辫子军，无论官兵，都效死用命。
按虏昌在十旗旗主大会上定下的规则，俘获的人，谁抓到的归谁，男子为奴隶，女子为妾婢；缴获的战利品，一般均分十一份，十旗每旗一份，剩下那一份多余的，用来“孝敬”黑水总督施威。
“呸！那个施老头，无咫尺之功，”身旁的蛮牛旗主鄂硕忍不住骂起来，“为什么每一次要让他白拿一份？！”
“就是呀！”黑熊旗主巴图也借机嚷了来，“大汗已经一统全族，该结束这可耻的屈辱了！”
“你们懂什么？！”
虏昌一声暴喝，蛮牛和黑熊全都一哆嗦，马上噤声。
“纳兰部已灭，下一个就该轮到那些轩辕小儿了！这种时候，怎能欠好好孝敬他施老爷子呢？！”虏昌撇嘴冷笑，“启祥，传令下去！这回的战利品进贡，要比往常越发多三倍！”
“奴才尊旨！”启祥鞠礼而去。
“宝璇，”虏昌转过身，向自己的儿子问道，“施老头子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回父汗，据黑蛟城内的探子回报说，总督府近来繁忙得很，正在为施总督的七十大寿放肆庆贺，”宝璇躬身道，递过一卷书信，“对了父汗，施府托人送来一封请柬，请父汗前去加入施总督的寿筵。”
“哦？”
虏昌接过信件，展开阅读。
徐徐的，他的眼睛眯了起来，那张圆乎乎的烙饼脸上，浮现起离奇的笑容。
笑起来的时候，虏昌眉角那道长长的伤痕，如蚯蚓一般蠕动。
“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蓦然间，鱼鹰汗难听逆耳的笑声，在群山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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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使医生耿直府。
狄锋、瓦西里、黄凌、沈浪四人如约赴宴。
狄锋和瓦西里，哼哈二将大闹朝堂，既狠狠地当廷整治了*一把，又展示出相当的能耐，尤其是如何博取天子欢心的本事。
果真是有才气就有人来攀友爱，主动来放友爱。第二天，狄锋和瓦西里就接到了一堆宴请的拜帖。
无须费心在里头挑拣选择，怎么着首先也得给三皇子党的掌门人物，三公之一的御使医生耿直面子。
三皇子党也确实在京城有势力，何平是他们的忠实属下，自然因护送有功而名正言顺地进入兵部供职。为笼络狄锋，他的朋友沈浪也被安插进了禁卫军，官虽然没有升，仍为游击使，但驻守京城的禁卫军，待遇远高于地方驻军，今后的生长前景更大大看好。
一进大厅，不仅主人耿直，另有一大批三皇子党的成员亦在迎候之列。
除了曹云龙、何平、古肇之外，其他人狄锋都很面生。
耿直则热情地亲自给狄锋和瓦西里介绍：
大理寺少卿李嘉；工部侍郎郝运；京兆尹梁栋；京城驻军中职位仅次于九门提督顾铠的外城总兵江歧；等等等等。
三皇子一派的铁杆人物端地是不少，数十名大巨细小掌握京城实权的军政官员济济一堂，把偌大的御使医生宅邸大厅塞得满满。
瓦西里看得晕头转向，只能憨憨地笑着，随意向各人鞠躬行礼。不外，他的外来番将身份，各人倒也不怎么见责。狄锋就苦了，虽然这些人黄凌事后会跟他详加介绍，可头次交往，不能欠了礼数，得一一作揖，迅速记下对方的姓名和面貌特征，免得以后再次相遇时忘记了对方名字的尴尬。
除此之外，狄锋还须注意一些重点人物，而重中之重，除了耿直之外，就属兵部尚书曹云龙了。
曹云龙年近七十，须发皆白，一生的征战，也给他留下了一身的伤病。他的背明显有些驼，需要拄着手杖才气站稳。他的脸上是一种病态的苍白，缀上了许多老年斑。惟有那双眼睛，历经沙场政坛的风吹雨打，依旧不减昔日之犀利。
实际上，对于曹尚书，虽然他官位不及耿直，但无论狄锋照旧其他三皇子派系的官员，都更为尊重。各人都知道，若不是当年战场上留下的一身创伤，令曹尚书不得不恒久卧病休养，这位年高德昭，资历深厚，军功卓著，而且拥有无可挑剔的高尚品性的老将军，一定是接替王玄出任三皇子党的掌门人物，而基础轮不到耿直。
耿直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任何时候都对曹尚书恭谨有加，酒宴的位次部署上，他也亲自搀扶着老尚书，请他坐到上席之位。
这真是三皇子党的一次大聚会呀！
狄锋坐在位子上，目光横扫这贵宾满座的御使医生宴厅，不觉悄悄叹息。
什么叫做显赫权势？
御使医生耿直部署的这次宴会，让狄锋直观而又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寄义。老大发话，诸小弟追随，一呼百应，帝都震惊！
三皇子党还仅仅是一个弱势党派，如果*大聚餐，不知又会是怎样一番令人惊目嗔舌的景象、、、
狄锋还在思索时，主人耿直已经举起了酒盅。
“瓦大人，狄大人！”
耿直凭据轩辕民族的取名老例，把瓦西里理解成姓瓦，名西里，故而总是称作瓦大人。许多人都是如此理解，瓦西里无奈，也只得接受这个怪名号。
狄锋用肘撞撞一个劲儿猛吃的瓦西里，和这个塞了满嘴佳肴、还在鼓着腮帮子大嚼的番将，站起身来。
“老夫谨以此杯，恭喜两位高升！”
“多谢御使医生！”狄锋一饮而尽。
“鞋鞋！”瓦西里本就发音不清楚，况且塞了满嘴的菜？！他嘟哝着，不外喝酒却不含糊，像润嗓子一样，仰脖一口干掉。
其他在座的官员，也都站起身来相贺。
年轻一些的小字辈官员们，说话就不似耿医生那么作古正经的端持了。
“两位仁兄昨日的庙堂舌辩和校场演兵，真令人痛快淋漓呀！”
“是啊，真痛快！我看安老狗的驴脸，都快气黑了！”
“狄兄应该再醉一场！不止陈绝那竖阉，也得把安老狗好好揍他一顿！”
、、、
众人七嘴八舌，狄锋和瓦西里连连回礼，一杯接一杯地饮尽。
“两位！”曹云龙也站起来。
因为病痛不能饮酒，故而他只能以茶代酒。
狄锋和瓦西里连忙斟满酒盅迎上。
“老夫也敬你们一杯！”曹云龙道，“其实昨天什么都好，就可惜最后的校场一幕，有的儿画蛇添足，狗尾续貂了。”
“曹大人指点的是，小子受教了。”狄锋虚心接受，一口饮尽。
“鞋鞋！”
瓦西里只会这一句酒宴答谢辞。
不外呢，他酒量大，人家敬酒，他一句“鞋鞋”，然后豪爽地一口干尽，倒是谁也不能说他欠缺了礼数。
曹云龙究竟老了，坐了一会后就连连咳嗽，被几个小厮扶下去休息。
“哎，其实啊，”趁着老头儿离开，古肇连忙抚慰道，“我觉得狄兄如此设计，也是讲明自己对天子的一片赤诚忠心嘛。”
“对呀，古翰林所言甚是！”其他的人赶忙搭腔，“皇上圣明无比，瓦大人、狄大人忠心耿耿，未来定成一段韵事！”
狄锋和瓦西里也只能笑着继续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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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而已，诸人散席。
耿直却把狄锋的四位客人，连同古肇、何平、李嘉、梁栋、江歧等十来个三皇子党焦点成员留了下来，在他的大书斋里头密议商量。曹云龙则身体欠佳，回府歇息去了。
“昨日舌辩很是精彩，”耿直朝狄锋和瓦西里一翘大拇指道，“校场一幕也演得漂亮！”
“鞋鞋！”
狄锋仅颔首微笑，而瓦西里则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他不知道，密议的场所，不需要像果真场所那样讲恁多礼节，甚至需要不拘礼仪，否则反而显得关系很生分。
“昨天幸好于成那个巧言令色的忘八没有出头，”古肇道，“不外，这倒是令人觉得有些怪异。”
狄锋和黄凌心知肚明，却都不接口，佯做不知。
“这也反映出*有离心离德的迹象，”耿直酹须道，“昨日都是一帮老家伙在那举事，年轻一辈却鸦雀无声。好现象呀，好现象！”
在说话的时候，耿直看似沉吟，实则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狄锋等人。狄锋和黄凌面无心情，沈浪和瓦西里一脸茫然。
“幸得狄大人提前修书，我们能赶在谣谶事件之前揭露安天平羁押火票，遮掩军情一事。”看到没什么反映，耿直换个话题，“否则，叛情与现在的谣谶结合在一起，恐怕让人浮想联翩呀。”
“不用想就是安老狗部署的。安天平一定不平气昨日的丢丑，肯定要对我还以颜色。”狄锋冷笑道，“今天流传的那句童谣，夷狄入，轩辕乱，摆明了就是对着我和瓦西里来的。瓦西里是蛮夷之将，我呢，又恰好姓狄。从这点看，那老狗倒是颇花了点心思。”
“是啊，下官也觉得奇怪，前些日子开始，谣谶议政之风，似乎又死灰复燃。”京兆尹梁栋道，“上一次的君侧清，帝国兴，明显影射安老狗的，下官也就外貌上应付一下，不再追究了。这一次，却是对着狄大人和瓦大人两位来的，下官一定要追查到底。”
狄锋心里在盘算着，恐怕马镇远、仲英、胡严、雷杰等伏下的暗棋，暂时还不宜为三皇子一派所知。
“既然是安老狗下的手，追查此事其实并无须要。”黄凌缓声接口道，“安老狗的相位，恐怕不是一个指使谣谶的罪名所能扳倒。”
“倒一ㄇ，安老狗的罪状，罄竹难书！”古肇愤然道，“光冤案就不下二十起，涉及人命三百余条！”
“哦？”狄锋讶道，“御史医生已经要上奏弹劾安老狗了么？准备要如何行动呢？”
“奏章早已拟就，只等合适的时机了。”
“您将以什么罪名下手？”
“罪名嘛，也就只有一条，”耿直伸出一个手指笑道，“贪贿。”
举座愕然。
安天平入仕以来，干下的伤天害理之事，不行胜数，岂能仅用一个相对最轻的贪污受贿罪名，加以弹纠？！
诸人中，惟有狄锋翘起大拇指：“御使医生高明！”
“狄大人谬赞。”
耿直笑着举杯相应，心下却不由暗叹少年老成，居然一点就透。
其他人听着两人的对答，都有些莫名其妙，正各自仔细琢磨两人话里之玄机时，三皇子林德兴冲冲地闯了进来。
诸人都起立致礼。
“坐，坐，”林德心情颇佳，自得地对狄锋说道，“今天有人散播谣言，欲对瓦西里副帅和狄郎中倒霉，我已经向父皇请了一道圣旨，付有司严查。”
“哦？”狄锋却皱起了眉头，“是何圣旨呢？”
“奉天承运，天子诏曰：近日奸险之徒，造无名文状，或张悬文榜，或撰造童谣，此为弊源，合处极法，着有司彻查严办！”林德颇为自得，摇头晃脑地把圣旨内容背诵出来。
狄锋若有所思，沉吟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