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南城的一座小院子里，一个小戏班子正在进行训练。
一个正印花旦和几个二帮花旦，正在边走台步边练习唱腔，一群武生在练习单脚、筋斗、滑索、踩跻等舞台行动，两个唢呐手在吹奏过场曲，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戏班子的老板。此人二十八九年纪，中等身材，方脸，狮鼻，下颌横宽，嘴巴尤其大，显得坚贞坚强，遒劲有力。虽是老板，他却亲自带几个武生训练，给他们示范靶子功、毯子功、手桥、椅子功等粤剧高难度舞台行动。
老板名叫雷杰，广南辖区香江行省潮州府饶平县人士。早年是家乡饶平县戏台班子里的名伶武生，除了舞台戏功之外，拳脚棍棒亦颇为了得。雷杰所在戏班子一次在一个海滨乡村演出时，突然遭到倭寇袭击，除雷杰拼死杀出血路逃掉外，其他同伴，男优被杀，女伶被先奸后杀，尽皆惨不忍睹。
恰于此时，新任饶平知县狄锋举旗招兵，募乡勇守卫家乡，抵御倭寇侵袭。雷杰毅然报名参军，并屡立战功，被狄锋擢升为乡军前锋营百总，每当遭遇强悍倭匪无法打开局面时，往往派雷杰百人队上阵打开局面，突破缺口。
然而就在渔港大捷，扫平境内倭寇之后不久，当地难得遇见的清廉有为的狄知县“狄青天”，却遭奸人诬陷，罢职迁谪，保家护民的乡军也被解散，雷杰也只好重操旧业。
几年来，雷杰攒下了一些银两。尤其是狄知县领导抗倭的时候，每当打了胜仗取得的缴获，自己一钱不受，也绝不许县衙任何衙役、吏员沾手，总是全数赏给英勇作战的乡军将士，屡立奇功的雷杰也获得颇多赏金。
有了启动资金，雷杰决定自己当老板开戏班。但自从狄知县走后，饶平换了一个靠捐银子当官的家伙做县太爷，贪婪攫取，税赋奇重，戏班入不够出，故而雷杰只好带着戏班子离开，到首都帝京去碰碰运气。
雷杰的运气并欠好。帝京虽然多权门富户，但戏班子也很是多，竞争猛烈。另外，雷杰的戏班子唱的是粤剧，京城里能听懂的人不多，会欣赏的更少，生意规模仅局限于一些来京做官或者做生意的广南老乡。他的戏班子，只能昏暗经营，勉强维持、、、
“刷——”
一个漂亮的空中筋斗，雷杰稳稳站在地上，面不改色心不跳，连一滴汗都未冒。
“好耶！”
徒弟们都拍手叫好。
“好厉害咧！”
耳朵灵敏的雷杰，也听到了一个迥异广南口音的荆湖口音的叫好声。他循声望去，矮小但精壮结实的兵部员外郎马镇远，正站在院子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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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的天桥坊一带，集中了上百家大巨细小的茶室、酒肆、食坊，形成京城里规模最大的休闲食街。巨细仕宦、纨绔令郎、往来商贾、当地居民，无论三教九流，都喜欢来这里闲逛、酌饮。由于这里人多嘴杂，流动性大，又聚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各阶层人士，故而往往成为市井蜚语的发祥地与最佳流传媒介。
楼外楼，帝京最有名的茶室，太学生仲英、户部主事胡严，正同席而坐，举盅对饮。
户部主事胡严，乃四十出头的老京官了。他是比狄锋和黄凌早八年登癸亥科进士，授户部员外郎。初仕的胡严，亦是一热血书生，性格朴直，服务严厉，不见喜于群僚。厥后他遭到同事算计，被督察院纠仪御史弹之以上朝失仪之罪，贬级为主事。
随着官龄的增长，胡严也逐步被打磨得沉稳老练一些了。按理，即即是混资历，他也应该回回复职，甚至升上郎中了。可惜，由于这些年来，财政入不够出，安天平又放肆卖官鬻爵，凡有空缺，必被那些手脚利索、四处打点的捐官者捷足先登。更有大批捐了钱却没有位子的候补官员，眼巴巴地望着空位子流口水。这种状况下，晋级升官的好事儿，怎么也轮不到胡严这帮人。
胡严的经历，是一批无法擢升、恒久原地踏步的京官之典型代表。他们没有过硬的靠山，现今的政坛大情况下又无法作出什么惊人的政绩，只能靠按部就班地混年头、混资历升官。可是，在如今捐官随处抢占先机的条件下，基础就没有时机，故而他们怨气极大。
这样的一个群体，是京城牢骚怨言的主要制造者之一。
与胡严这种不得志的老权要差异，才十七岁的太学生仲英，乃是另一个群体的典型代表，他们是帝国最高学院——太学府的太学生，是年轻而充满希望的天之骄子，对未来仕途有着美好的憧憬。
帝国玄武王朝，科举成为入仕的最主要管道，且诸科废弃，仅余进士一科，故学校实际上已转变职能，酿成科举的预备场所。帝国的绝大部门儒生，如狄锋、黄凌等人，都是在私塾教馆里接受教育，然后加入科举，未曾加入过学校或学院。
不外帝国的最高学府——太学府，以及一些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著名地方学院，如荆南的岳麓学院等，依然保留着。
进入太学府就读的太学生，要么是权门贵胄的少爷，要么是书香世家的子弟，另有一些是年少聪颖、被破格录取的神童。这些人未来有很大掌握高中进士或者晋阶仕途，但目前仍仅仅只是一介儒生，一个摇舌鼓唇的士子。
这些人虽然也分层、分等、分配，但他们究竟未正式进入政界，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而且涉世较浅，年轻气盛，容易激动，故而敢于说话，敢于议论。太学生们抨击朝政，针砭时弊，月旦人物，品评权臣，成为帝京政治生活中的一股不行小觑的力量，往往能影响舆论。有时候，连当朝大臣也不能不考虑这帮愣头青们的政治清议。故而他们对政策有相当大的间接影响。
在安天平执政时代，朝局恍如一潭发臭的死水，吏治腐烂，官衙黑暗，民生痛苦，故而太学生们也绝不留情地抨击、挖苦、挖苦、讥笑，化身为民意代表，成为另一股不满现状的主要舆论力量。
仲英是江南辖区的著名才子，虽然家境贫寒，但年少时即显示出超卓才气，成为当地神童，被家乡的怙恃官推荐入太学府就读。他是太学生中的著名活跃分子，年纪轻轻便已俨然成为清议派中颇有影响力的诸多领袖中的一位。
今天，胡严和仲英，这两个生活圈迥异，很难有交集，但都对京城舆论存在颇大影响的人物，坐在了一起饮茶。而且，他们似乎都在期待什么人，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话，边无聊地吹着已经翻白的茶叶，目光还时不时地瞟向楼外楼的大门。
过不多时，他们期待的人终于泛起。
吏部郎中黄凌，栉风沐雨地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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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没有问题，”雷杰道，“我手下有七八个小学徒，如果人不够，还可以花钱去找一些来。”
“不能找外人，狄兄嘱咐，一定要绝对保密。”马镇远心情严峻，“就用你自己的小学徒吧，而且必须化妆，不能让人认出来是你的戏班干的。最好，你们干完此票任务，就回家乡暂避风头。”
“可是，这、、、”雷杰露出为难的神色。
“戏班子的所有损失，狄兄会加倍支付银两的。”
“马大人，您这话就太见外了！”雷杰愤然道，“我与狄大人当年，同生共死，抗击倭寇。狄大人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岂能收他的钱！”
“狄大人要来京城放手大干一场，只要能重新效力狄大人帐下，我这戏班子即便散掉也无妨！”雷杰的眼眶湿润了，“我只向马大人请求一件事，就是允许我，就我一小我私家留下来。我跟狄大人，已经五六年没晤面啦、、、”
看到雷杰眼中噙着的泪水，马镇远心里亦有些感动。
马镇远其实也没有见过狄锋，当他中进士在京为官的时候，狄锋早已外放。作为秘党焦点成员的他，只见过吏部的黄凌年老，对于秘党的真正领袖和幕后利用人，马镇远其实也渴望一见。不外，每当与那些曾经见过狄锋的同党，谈及这位老大，险些所有人都赞颂不已。就连雷杰这等草泽人物，亦情愿为之两肋插刀，肝脑涂地！
获得的间接信息越多，马镇远就越是好奇，在想像中无数次勾勒狄锋老大的英雄形象、、、
“那些文状文榜，可要派最可靠的人出外张贴，”马镇远嘱咐道，“如若失事，恐怕就是砍头的大罪了。”
“这事我亲自来办！”雷杰爽快地一口应承下来，“我不行能出卖狄大人，被抓了看Ψ，也死而无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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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严与仲英各自打开手里的纸条。
上面写着两行字：
“苍穹如盖，大地起伏，巫女播怨，祈祥必除。”
“君侧清，帝国兴。”
黄凌没有说“两位久等”之类的假客套，一落座，饮口茶，什么也不谈，就把纸条儿递给两人。
胡严与仲英心照不宣，默背几遍，各自颔首，然后将手里的条儿撕个破坏。
“狄兄已经启程出发来京，为缔造倒安的最佳舆论情况，两位须尽快治理此事。”
“黄兄放心，我们一定办妥。”
胡严与仲英各自低声允许。
黄凌又随便扯了几句，随后急遽离去。
不久，胡严与仲英亦买单结帐，各自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