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光影

　　尤玥左手骨折后，生活自理能力直线下降。但幸亏伤得不重，没几天手就能小心地使上点力了，不至于完全杨过化。

　　叶远程怙恃对尤玥很看护，心疼尤玥受伤，买了许多好吃的放客厅，嘱咐尤玥随便吃。但最后，险些都是叶远程自己吃的。

　　这其中有件事让尤玥很是感动。

　　她之前坐的椅子是普通的藤椅，并不切合人体工学，坐久了就腰酸背痛。

　　周日下午她去上课时，就发现藤椅上加了一个自动调治的腰靠，柔软中带着弹性，坐在椅子上，往后倚靠，腰恰好能被腰靠撑住，腰背能彻底放松下来。

　　腰靠照旧粉色的，一看就是特地给她准备的。

　　尤玥轻轻抚过腰靠的表层网面，谢谢道：“小叶同学，谢谢你啊，还给我准备腰靠。”

　　叶远程蹲在桌子旁，在地上的书包里找作业，听闻这话，抬起头，眨眨眼，怔愣半秒，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话。

　　“但这不代表我就会让你偷懒不背书的，找到作业本了吗？”

　　“……”算了。

　　叶远程闭上了嘴，挂在嘴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也彻底咽了下去。

　　不关他的事，他少管。

　　——

　　少了一只手，打字也不方便，尤玥艰难地跟Noah打字聊了两天后，“心动”就更新了，推出了语音聊天功效。

　　尤玥很惊喜，她可以解放双手了。

　　他们学校的AI搭建能力已经这么强了吗？“心动”团队研发的AI已经能做到解析语音，并用语音回复了。

　　她实验用语音跟Noah聊天：“你好，Noah，听获得我吗？”

　　Noah很快回复了一串语音，声音清冽洁净，是好听的少年音，像极了真人，只有轻微的机械感。

　　尤玥觉得莫名耳熟。

　　“你好，尤玥，我听见你了。”

　　尤玥心跳加速，像是她的纸片人模拟男友成为了真人似的，她能听见他的声音，语调，AI甚至模拟出了人说话间隙的换气声。

　　“能听见你的声音，我很兴奋。”

　　“你的手现在还好吗？”

　　AI是有影象的。

　　尤玥心漏跳一拍，有些委屈地回覆：“手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很不方便。穿衣服，洗衣服，都不方便。就连去食堂打饭都很麻烦，一只手托不住餐盘。唉……”

　　沈昭在一旁听得白眼直翻，对尤玥做了个呕吐的心情，尤玥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

　　宿舍门打开，门外张今夕的声音越发清晰。

　　“你进来，没事的~”她似乎在跟别人说话。

　　尤玥和沈昭坐在椅子上，听到声响，探头看去。

　　张今夕一身玄色旗袍裙，外搭一件薄薄的羊绒小开衫挡风，踩着红色恨天高，画着精致漂亮的妆出门约会。

　　这会儿她回来，依旧浓妆艳抹，笑靥如花。

　　“进来吧。”她对身后的人说着，手牵那人。

　　瘦高的男生随着张今夕进门，梳了个大贝Ψ，眉毛修得浓密整齐，皮肤略油，一身昂贵的潮牌。

　　在B大，男生只要有女生带，或者挂号，是可以进入女生宿舍的，只是停留时间不能太久。

　　男生手上提着七八只袋子，大巨细小袋子上唯一的配合点，就是种种奢侈品LOGO。

　　这不是去约会，是去采购了啊。

　　“你们好，我是今夕的男朋友，程放。”男生进门爽朗地自我介绍。

　　他的目光在尤玥和沈昭身上划过，略一停留，看到尤玥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尤玥冲他点了颔首，当打了招呼，不冷不热。

　　把袋子放下，程放没有立刻离开，反倒靠在张今夕桌旁，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万宝路，敲了一支烟出来。

　　“你就是尤玥吧？”程放敲着烟丝，眼神如蛇吐信般落在尤玥脸上。

　　尤玥微微拧眉，不明白他怎么突然cue自己。

　　“啪”，清脆的金属弹响，程放打开Zippo，点燃香烟，吸一口，在宿舍内吐出一个烟圈。

　　张今夕整理着新购置的包和衣服，并不制止。

　　沈昭不悦地说道：“年老，这里是女生宿舍，你抽什么烟呢？”

　　“啊，欠美意思。”程放笑了笑，却并没有熄灭烟头，“都点了，就让我抽完这根吧。”

　　沈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尤玥，你受伤简直有今夕的问题，但你们作为室友欺负她，不照顾她，让她情绪失控不小心撞到你也是事实吧。你受伤了，她很愧疚，这几天都没睡好。”程放说得仿若真诚，但指尖夹着的烟，烟圈袅袅腾空，让他狂妄的脸在烟雾后越发高屋建瓴。

　　尤玥看了眼张今夕，她正好转头，皮肤白嫩，眼周紧致平整。看不出半分睡眠欠好的迹象。

　　倒是尤玥本人，这几天阴雨，手骨总是隐隐作痛，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沈昭想替尤玥反驳什么，尤玥突然开口说道：“要不你报警吧？”

　　“什么？”程放听愣了。

　　“你说得张今夕很可怜，所以，我帮你报警吧？”尤玥真挚地问。

　　这让程放懵了。

　　他把烟头往阳台一扔，轻咳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今夕说已经赔偿你医药费了，如果你还需要营养费或者其他用度，尽管跟我说，我赔偿你。这件事就算已往了。”

　　沈昭低低轻笑一声，接不来梗的无趣油腻富二代。

　　“不用。”尤玥坐在椅子上，虽然手臂打着石膏，人纤细伶仃，她坚韧的心情却充满旺盛的生命力。

　　“她给的赔偿够我的医药费了。你的钱，照旧留着给张今夕多买几个包吧。我不缺钱。”

　　黑白明白的双眸大而圆，坚韧，笃定，直视程放的双眼，程放像被她的视线盯得无所遁形，尴尬地别开眼。

　　“那行，我先走了。”他逃似地离别，“今夕，我先走了。”

　　程放灰溜溜地离开后，张今夕背对着她们，轻飘飘吐出一句：“整天打工兼职，我以为你缺钱才跟他说的呢。”

　　尤玥轻笑一声：“谢谢你替我考虑。我缺钱会自己赚，不用别人的钱。”

　　她这话，像打了张今夕的脸，但她语气又很真诚，并不像在内涵，张今夕只能憋着，咽下这口气。

　　张今夕这个男朋友交往不到两周，正是你侬我侬的阶段。

　　上课的路上，沈昭就轻啧不停：“这个男的我看还不如上一个富二代呢，上一个好歹比力单纯，这个，油得头油可以炒菜，照旧个烟鬼。张今夕也不嫌臭。”

　　尤玥轻笑道：“她喜欢，你管那么多。”

　　“我是不想管啊。但是他在宿舍里吸烟诶！张今夕还混淆视听，我们哪里欺负她了啊。无语！”沈昭伸了个懒腰，叹道，“好想搬出去住啊，诶，你说，我们要不要以后一起在外面租屋子，远离这个宿舍里的人。”

　　“她在宿舍的时间不多，就先忍忍吧，没准下学期，我们要实习之类的，就搬出去了呢？”尤玥劝道。

　　沈昭想想，觉得也是：“说的也是。而且凭什么不是她搬出去，而是我们搬出去啊。离谱！”

　　——

　　国庆假期到来，沈昭是当地人，回家前问尤玥要不要去她家玩。

　　尤玥想了想，照旧拒绝了：“这个国庆假期，我能给叶远程上至少五天课呢。”

　　“那就好好赚钱！加油！”沈昭拍拍她肩膀。

　　张今夕也离校了，尤玥一小我私家在宿舍乐得清闲，险些每天下午都市去给叶远程上家教课。

　　石膏打了十天后，她就把石膏拆了，手虽然不能运动自如，还得休养，但已经不至于离开石膏就要痛了。

　　尤玥心情大好，叶远程却苦哈哈地：“尤老师，我想玩。”

　　尤玥感同身受所在头：“我理解你，可是你爸爸要我看着你这几天都不要落下作业。”

　　叶远程起身，往床上面朝下瘫倒：“啊！尤老师！没有休息我学习效率也很低的！”

　　他起身双手合十恳求：“你不说，我不说，我爸妈不知道的！”

　　正是爱玩的年纪，好不容易遇到长假又没有休息，尤玥见他也简直可怜，犹豫了。

　　叶远程双眼发亮，察觉有戏，正要说些什么，玄关传来开门声。

　　他背脊一凉，“腾”地跳起来坐回课桌前，心情认真捧着书，书都倒了也没发现。

　　玄关门打开，来人换了拖鞋，脚步声渐近。

　　“叶远程，还学习呢？”叶晋年的声音在房间门口响起。

　　叶远程满身松懈下来，瘫软在椅子上：“你来怎么不说一声，吓死我了！”

　　“……”叶晋年看了眼尤玥，跟她点了颔首，问，“我来之前你在干坏事？”

　　尤玥收到他的目光，心头一跳，立刻勾起嘴角礼貌微笑。

　　叶晋年一怔，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叶远程推开叶晋年往厨房走去，嘴里嘟囔：“我能干什么坏事，尤老师太严格了，游戏不给玩，电视不给看，我怎么这么惨。”

　　打开冰箱，叶远程问：“可乐要么？”

　　叶晋年拒绝，叶远程便自己打开一听可乐，“啪”一声，凉烟炸开，叶远程喝了两口，长舒一口气。

　　“我跟叔叔请过假了，带你去看影戏。”叶晋年靠在房间门口，说道。

　　“真的吗！”叶远程激动万分。

　　尤玥靠在桌前，静静地看着叶晋年。

　　颀长的少年，头顶和门框不外半指距离，许是路上慌忙，短发略显凌乱。一身休闲的妆扮，宽松的短袖深色衬衫，内搭一件白色T恤。

　　他转过头，眼带深深的笑意，唇红齿白，咧嘴笑道：“尤玥，要不要一起去看影戏？我请客。”

　　尤玥被他的爽朗熏染，也笑了：“好啊！”

　　叶晋年平时有辆车在学校使用，是他爸爸淘汰下来的公共车，车子八成新，叶晋年调养得很不错。

　　他开车载着两人，先去接了同样留校做实验的江云路，才驱车到市中心去看影戏。

　　尤玥是唯一的女生，就坐在了副驾驶。

　　阳光正好，秋高气爽，尤玥靠着窗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物，眼里始终带着笑意。

　　光透过窗，洒在她脸上，睫毛微颤，洒落金光。

　　叶晋年问：“等会儿要喝什么？奶茶，照旧咖啡？”

　　尤玥侧头看向他。

　　男生修长骨感的手，握着偏向盘，牢牢操控着前进的偏向，手腕骨骼枢纽微微凸起，血管筋脉明白，是血脉喷张的性感。

　　尤玥莫名地臊红了脸，轻咳一声：“都行。”

　　“奶茶！冰淇淋红茶！加奶霜！十分糖！”叶远程在车后排大吼。

　　“你看看你都胖了几多，还吃！”叶晋年头也不回地说道。

　　叶远程身为发育期的男生，并不胖，只是进入高二，学习压力越来越大。从尤玥认识他以来，他确实似乎……有些发面。

　　“我就要喝！”

　　车子侧光飞驰，一路往东。

　　尤玥微笑地看着开始泛黄的行道树，耳边是嘈杂的喧华声。

　　她好想告诉Noah，她心头的雀跃，她满心的欢喜，似乎眼前一切都带着光线。

　　很懵懂这情愫，但尤玥像漂浮在空中，懒洋洋，酥软松弛。

　　——

　　三人人手一杯奶茶，除了江云路，只爱喝冰可乐。叶晋年买了两大桶爆米花，各人挑了部轻松愉快的喜剧。

　　尤玥坐在叶晋年的右手边，大银幕上，角色滑稽地摔倒。

　　她轻笑作声，声音如银铃清脆。身侧的叶晋年也低低轻笑，声音从胸膛发出，降低磁性。

　　尤玥深吸口气，抿紧双唇，微微侧过脸，余光窥视叶晋年。

　　银幕下的微光昏暗，光影交织下，叶晋年的侧脸轮廓清晰明白，浓密的睫毛微颤，专注地欣赏着影戏，眼里是影戏反射的光，明亮，有神。

　　逼仄的座位，昏暗的空间，近在咫尺的距离。

　　尤玥心脏狂跳，四肢百骸麻木。

　　徐徐抬起手，落在心口，心口跳动声，震动耳膜。

　　明知道他听不见，尤玥仍旧心虚地拿起奶茶喝了一口，另一手飞快地去拿爆米花装作绝不在意。

　　爆米花桶摆在尤玥和叶晋年之间。

　　她伸手，却意外地碰到了叶晋年的手指。电光火石间，柔软指腹间相触，像有电流从中流过。

　　尤玥一震，收回手指，触碰到的指尖却已经微微泛麻，连带着整只手都在发烫。

　　她抬眼，装作若无其事地吃掉手上的爆米花，冒充聚精会神看影戏。

　　实际上，影戏的剧情，她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叶晋年微微侧过脸，光影里尤玥的脸尤为明显，她的皮肤有着冷白的光，眼睛亮亮的，看不清神色，却牵引着他心头所有的思绪。

　　从坐下开始，他的注意力就从不在影戏上。

　　蜷缩起手，指腹牢牢被裹在掌心，若获至宝，掌心捧月。

　　江云路感应到什么，转头看向叶晋年，却见叶晋年的侧脸，视线深沉，昏暗不明，落在尤玥身上。

　　他看不清叶晋年的神情，心却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