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路

　　出了这种事，尤玥再没心思上岛看日出。她被部署坐着返程的轮渡回码头，大盗在码头被警察带走。

　　直到坐上警车，尤玥才逐渐意识到，自己逃过一劫。

　　她活下来了。

　　做笔录的时候，她整张脸毫无血色，双手还在微微哆嗦。

　　问话的是个温柔的女警官，看出她的紧张，给她倒了杯温水，柔声问：“女人，不要怕哈，你已经宁静了。”

　　“你已经宁静了。”

　　短短六个字，把尤玥从预知梦里，窒息的死亡中拉回现实。

　　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淌满了整张脸，尔后眼眶才慢慢泛红。

　　女警官递给她纸巾，尤玥连致谢的声音都发不出，只是捂脸哭泣了许久，十几分钟后才徐徐平复情绪。

　　“欠美意思，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深吸口气，她歉仄地说道。

　　明明在进入预知梦前，她心情很轻松，只是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期待。

　　“我们理解，好端端地被人袭击……肯定会畏惧的。适才嫌疑人交接了自己的计划，我们会将他绳之以法的。”女警官温柔的眼神给予了尤玥力量，话锋一转，“不外，凭据另一名搭客反映，其时你找他，嘱咐他别出船舱，要他小心。能问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尤玥一怔，没想到他们还要视察这个。

　　看出尤玥的愕然，女警官笑了笑：“不要担忧，我们只是想了解事情经过，对于这点，不太明白。”

　　尤玥点颔首：“我知道，我其时的体现一定很奇怪。”

　　她的大脑迅速旋转，编织理由：“我……就是来往自己座位的时候，看到那个男的一直瞪着那位先生，眼神很吓人，而且他手里还拿着刀！我就想，会不会是想等人落单害人什么的……我其时就是脑补了一下。”

　　这蹩脚的理由连尤玥自己也不信。但所幸，他们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

　　警局大厅。

　　接待民警把尤玥的行李箱还给她，温和地嘱咐她路上小心。

　　尤玥道了谢，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仰头对着墙上的宣传标语入迷。

　　“攻击电信诈骗，维护人民群众工业宁静。”

　　尤玥一字一字拆解偏旁部首和笔画，消磨时间。

　　她在等人。

　　叶晋年从笔录室里出来，快步往外走，略带焦躁。

　　路过小聚会会议室，玻璃推门敞开，里面有人在聊天，提及的名字引起他的注意。

　　“你说那尤玥说的是真话吗？”一个年轻男警员的声音在问。

　　叶晋年脚步放缓，靠近门口。

　　“一个女大学生，身份配景清清白白，就算撒谎还能跟今天的事有关联了？”女警官回覆。

　　“别人把玩匕首就是要干坏事啦？而且她坐在最后两排，那人坐在前面几排，怎么看得见他在玩匕首啊？”

　　“你是怀疑她在船上看到了什么事，但是隐瞒了？”

　　“我就是猜猜……”

　　本子和笔蹬击桌面两声，椅腿在地上摩擦，随即脚步声从里面往外而来。

　　叶晋年立刻转身往过道外走去。

　　女警官边走边说：“别瞎猜了，人女孩子不愿说，我们也没措施管啊。她究竟一ㄇ受害者，嫌疑人也说了，基础不认识那小女人。”

　　男警员啧啧感伤：“你说这什么事啊，私人恩怨跑船上堵人准备抨击。这是被逼到绝路了，完全不考虑结果。”

　　“哪个杀人犯考虑事结果的，你可真有意思。”女警官笑道，“杀人犯，会伪装自己的罪恶，用所谓的弱势为自己辩护，企图到达让人共情的目的。你可别上当。”

　　“我没有！”

　　叶晋年微垂双眼，眸色深沉，他紧抿着唇，加速脚步走向大厅。

　　眼前光线倏然明亮，豁然开朗。

　　大厅外侧，瘦小的女孩背对着他，仰头看着墙上宣传画，定定入神。披肩的长直发略显凌乱，有几根被背包袋子压翘起来。

　　她在这，哪儿也没去。是在等自己吗？

　　叶晋年心里腾升起这个荒唐的念头，又很快被自己否认了。

　　身后脚步声从过道深处及近，尤玥转头，少年映入眼里。

　　玄色运动外套，深色牛仔裤，和船上一样。现在他没戴帽子，身后背着一只小巧的电脑包。这一次，他口罩也没戴，比想象中还要年轻的少年面庞，让人心头一震。

　　应该说，他们俩是同龄人。不外20的少年。

　　黑发少年个子很高，长腿，瘦高，运动外套和牛仔裤衬得他如同纸片人一般修长。玄色短发，发尾微微翘起，应该是被海风凌虐后，他在笔录室也没时间整理。

　　这张脸，棱角清晰，下巴削尖。五官凌厉明白，剑眉星目，很正气的长相。薄唇紧抿，唇角却天生带着微翘的弧度。

　　他细长的脖颈，心形的喉结微微滑动。

　　他也在看尤玥。

　　少年的心情紧绷，尤玥莫名紧张。

　　“你好……”尤玥润了润自己干涩的唇，深吸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尽量友善微笑，“我是想向你体现谢谢的。你救了我……谢谢。”

　　黑发少年眸色深沉，摇头：“没什么，应该的。”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尤玥期待地问。

　　黑发少年眼里光线一闪而过，似乎下一秒就要开口见告自己的名字，可是转瞬间他又犹豫了：“这很重要吗？”

　　尤玥颔首：“我只是想知道我救命恩人的名字。”

　　“叶晋年。”少年声音降低。

　　尤玥一怔：“什么？”

　　“我叫叶晋年，彭泽何曾改晋年的晋年。”少年说完自己的名字，扬起一个礼貌的笑。

　　他不笑的时候，略显严肃，但一旦笑起来，嘴角上扬的弧度更明显，也带着令人意外的淘气。

　　这明白就是个阳光元气的大男孩。

　　“我叫尤玥，王字旁那个月。”尤玥苍白地解释。

　　“我知道。”叶晋年清冽的声音低低说道。

　　尤玥疑惑：“你知道？”

　　“我们是校友，我在商学院奖学金名单通告里见过你的名字。”

　　他的解释略显奇怪，但又可以理解。尤玥虽然觉得疑惑但没有多想。此时她有其他越发在意的地方。

　　“你要回校吗？”

　　交流名字后，两人聊得也顺畅起来。

　　尤玥颔首：“只能回校啦……折腾了这么久，也不敢坐轮渡了。”她看了眼手机时间，叹气，“我原来是想去东麂岛看日出的”

　　“东麂岛的日出很美。我也是去那看日出的。”叶晋年说，“东海最东边的小岛，可以看到最壮观的日出。可惜没什么名气。”

　　尤玥看着他的行头：“那要住一晚，你怎么就背这么小的包。”

　　叶晋年耸耸肩，不置可否：“就一晚，不需要什么行李。”

　　“你一小我私家去？”

　　“我以前去过……”叶晋年顿了顿，眸间闪过一丝黯然，“这次就是去散散心。你呢？也一小我私家？”

　　尤玥赧然笑笑：“我……没什么朋友，也想散散心。”

　　自从躺平接受自己所预知的未来后，她就无欲无求，性格也沉闷寡淡，周围朋友自然更少了。

　　两人并排走去地铁站，地铁站离公安局不到一公里。但需要穿过两个红绿灯路口，天气闷热，两人走得很慢。

　　叶晋年问：“你怎么知道东麂岛的？网上攻略很少。”

　　尤玥望着远处赤红的火烧云，半面天空如同被烈焰灼烧，如血如泣，异常耀眼，尤玥抬起手挡在眼前遮光。

　　蓦地，掌心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看向自己的掌心，平整洁净，不见一丝伤口。

　　是错觉吗？

　　“怎么了？”叶晋年问。

　　尤玥摇摇头，夕阳往下沉了沉，她答：“有人告诉我的。”

　　叶晋年盯着尤玥的侧脸，漂亮的下颌线，眸色微闪。

　　路边的服装店，低声功放播着《年轮说》。

　　“包裹我生命，纂刻我的掌印。盘算着我，盘算着你，过不去的已往……”

　　尤玥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踢中一块小石子，石子滚出几米远，撞在花坛上。

　　她自嘲一笑，耳根红了：“我也很奇怪，一个……不像是会懂旅行和风物的……人？”

　　 AI算人吗？

　　“很奇怪。”尤玥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不解。

　　她的用词很微妙，叶晋年紧抿着唇，瞳孔里跳动着异样的色彩，却按捺不表。

　　“一定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有时机，你可以找他一起去看日出。”

　　尤玥摇摇头：“我缓几天吧，这泰半年我都不敢坐船了。”

　　叶晋年一愣，随即爽朗地笑道：“简直。或许你以后可以找我当你的保镖，这样就敢了吧？”

　　尤玥轻笑作声：“你很贵吧。”

　　叶晋年不置可否地笑着摇摇头。

　　尤玥抿嘴笑。

　　“你笑起来很悦目，不要总皱眉，多笑笑。”叶晋年定定地看着她说道。

　　尤玥愣了愣，摸向自己的眉心，果真，一道深深的凹痕。

　　换做此外男生突兀地夸一个刚认识的女孩笑起来悦目，可能会让人不舒服。但他眼神老实，语气真挚，尤玥没有半分不悦。

　　但她心慌，不知如何回覆。

　　一向不知该如何跟人相处，跟别提是一个陌生男生。照旧一个……少少见的隽秀少年。

　　“我其实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叶晋年问：“那你小时候怎么样的？”

　　他薄唇微抿，跟猫咪一样上翘的唇形，性感中带着淘气。

　　他一定很讨女孩子喜欢。

　　“跟……许多人一样。”尤玥徐徐说出这句话，一瞬间模糊。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她也不清楚了。

　　见她又变沉闷了，叶晋年就换了个话题，跟她聊自己的兴趣喜好。

　　“我去岛上看日出，是想摄影的，我平时就喜欢一小我私家随处拍拍照片。”叶晋年说道。

　　尤玥接下他这个话题，两人攀谈起来。

　　叶晋年看着精瘦，但是个十足的运动健将，他号称自己B大校运会男子1000米纪录保持者。尤玥从不关注运动会，但也很佩服他。难怪，能那么轻易就制服大盗。

　　心中的阴影始终困扰尤玥。

　　距离地铁站不到一百米的位置，叶晋年感伤似的问：“我们不如加个微信吧？”

　　尤玥愣了愣，本想拒绝，却脱口而出：“好啊。”

　　答完后，又是一阵懊恼。她不知如何拒绝，却又庆幸允许了。

　　尤玥低头在包里找手机，没有看见前方倒下的警示牌和警示牌后的下水道坑。

　　“小心！”叶晋年拽住尤玥，尤玥感受脚下一绊，叶晋年线条明白的手臂，有力地稳住了尤玥。

　　“当啷”，清脆而委托的金属碰撞声，尤玥抬眼，发现是自己包带金属卡扣跟叶晋年脖间掉出衣领的吊坠碰撞。

　　叶晋年的吊坠很奇怪，是个空心的筒状结构，两头比中间的圆柱体要大一圈，扁平状，似乎是起到支撑的作用。整个筒状体镂空，外貌镌刻精美的花纹，太过精细，尤玥乍一眼看不清楚花纹模样。筒体跟两头的支撑部位并非卡死牢固，筒体自身可以自己旋转。

　　这个金属吊坠材质很奇怪，深玄色，有亮眼的金属光泽，丰满柔和。

　　整个吊坠不外拇指大，结构庞大，镌刻异常精细。

　　好奇怪的工具，尤玥从没见过，却又觉得似曾相识。

　　叶晋年礼貌地松开了她，尤玥没时机再仔细看。

　　“你没事吧？”

　　尤玥回过神，看着地面，后怕地摇摇头。

　　下水道口的窨井盖不知道为何没了，四周拦着警示栏。但这时候警示栏歪倒在地，她刚刚行进时没有看见，差点踩空。

　　“是我走路没注意。”尤玥惴惴心慌。

　　自从死亡预知梦后，尤玥一直惶遽不安。她的心头盘踞着一股不行名状的恐惧，如蛇藏匿洞中。

　　如果说在那之前都是似是而非的感受，那适才见到叶晋年胸口的吊坠后，尤玥就确认了。

　　是强烈的恐惧。

　　像一团阴影，敲着鼓声，徐徐迫近，锤得她耳膜生疼。

　　她所预知的未来被改变了，但尤玥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似乎……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