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少年壮志
秦艽早已瞠目结舌,他或许已经猜到皇上的意图……
“数日前你惊扰圣驾,害朕厥已往,这是死罪。”花素律拍拍秦艽肩膀,冷声道:“你早该是个死人了。”
“可朕没让你死。不止如此,朕还要提拔你做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兼任常州按察使,主理平安县灾情。”
“你记着这是临时的。常州的差你若办得好,回来,你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办欠好,你不止什么都不是,还要人头落地。”
秦艽跪在床边俯首下去,哐哐又是顿猛磕头,声音有些哆嗦:“奴才惊骇,这等大事若是奴才办砸了……”
花素律是真受不了他磕头不要命的劲儿,伸手拽着他衣服给人拽起来。
这么磕头,真的对脑子没影响吗?
秦艽被拽着衣领子,抬头见花素律脸上一派阴寒,在远处烛火跳跃的微光映照下,干瘦深陷的五官犹如干尸般恐怖。
“啧,你说的也是。”花素律耷拉着眼皮,似乎真在想若他办砸了会怎样。
“你是朕派出去的,事情办砸了,朕也要丢面子。”
秦艽以为她要收回旨意,心里松下一口气,又有点空落落的……
下一瞬,花素律冷眼看向他:“不外砍了你的头,朕的面子怎么也能回来点。”
秦艽背后突然寒毛直立。
“秦艽你得知道,赈灾成了,万事大吉。不成,朕的面子可以用你的人头找,你家人的命……”
“就算躲过泥石流,朕也不追究,你觉得,他们能活到来年秋收吗?”
花素律见秦艽眸中神色剧烈动摇起来,她拿起床边孙平那张奏疏,举到秦艽面前。
“是回去做粗使太监,照旧到司礼监为朕做一番事业,未来名留青史。”
“朕不逼你,你自己选。”
昏暗的寝殿内,花素律盘膝在床上,举着奏疏静静期待秦艽做选择……
记得前世看影戏,似乎有提过,能影响一小我私家的,无非五样工具“权、名、钱、情、康健”。
到了司礼监,权和钱有了,名声靠自己挣,赈灾涉及他家人。
秦艽这一回,五样占四样,不担忧他不选!
秦艽凝视那折子半晌……
进司礼监好吗?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司礼监的水有多深,也知道朝中势力交织庞大。
这差事欠好当……
一个小小的县,看似平常,内里不知有几多人的眼睛在盯着。
如同当初摄政王被任钦差去到睢宁县一样。
外貌朝上海不扬波,实则下头暗流奔涌。
摄政王未入江南道几遭谋害,险些命都没有……摄政王沙场身世,都如此凶险。
他一个内宫太监,真接了这封奏折,不说能否处置惩罚灾情,能不能走到平安县或许都是问题……
可天下男儿谁没有一腔热血?
就算他身子不全是个太监,他也是小我私家!在辽阔天地大展拳脚的少年壮志,他也曾梦过!
为何他总是喜欢和羽林军那帮兄弟在一块?
因为羡慕他们。
羡慕他们能灼烁正大、理所应当地做一番事业!
现在他的时机也来了!
皇命御授!天下有几人能有这样的时机?
秦艽凝视那张奏疏的目光逐渐炽热起来,他哆嗦地抬起双手,拿住那张奏疏。
只觉得奏疏是一把火,将他心里燃烧起的烈焰烧得越发猛烈!
花素律轻笑一声,松开手:“好样的!朕和国安,没看错你。”
听见国安的名字,秦艽眸中升起感动。原来皇上找他,是因为有寄父的举荐。
他拿着奏疏咣咣又开始磕头:“奴才谢皇上赏识!谢皇上!”
花素律这回是再受不了,立刻给他拽起来:“以后禁绝这么磕头了!谁这么缺德,教你这样叩头?”
远在太医院的章太医打个喷嚏。
旁边的太医殷切问他:“院判,你病了?”
章太医吸吸鼻子:“可能是这几天照顾皇上,有点累到了……诶,上年纪了。”
秦艽抬起头来,手里拿着奏折,眼里亮晶晶的。
花素律看他神态兴奋的样子,失笑道:“你别当这事容易。不说常州那边的磕磕绊绊,要知,这本该是东厂的活,现在你抢了他们的活,等你回来,怕另有场仗要打呢!”
秦艽笑了笑,明快道:“不会,掌印常说,厂公最忠心,只要是为皇上好,厂公不会有一点不情愿。”
哈?花素律心中意外,国安对绪正的评价这么高吗?
看来这厮真是隐藏得好……幸亏她看过大结局,否则就信了。
秦艽也没失了理智,他举起孙平的奏疏:“皇上,您让奴才用孙大人的要领赈灾,这不是抢了孙大人的劳绩吗?”
花素律立时冷下俩,心情严肃:“孙平提出措施,这是他的劳绩,朕找谁去治,是朕的事。”
单薄的折子被花素律往秦艽怀里拍了拍:“记好法子。记着你为什么去赈灾,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用的是孙平的法子,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主意,明白吗?”
秦艽用力所在头。
他明白,这一趟本该是孙平去。
只是朝堂上的官员们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规则,孙平身在其中,即便他在某些方面不遵守规则,但他身世低免不了被规则影响。
秦艽是内宫身世,司礼监背后站的,是皇上,代表的是皇家,动他即是挑衅皇权。
孙平没配景基本,为了保孙平,皇上才会让他去。
算是替孙平挡刀,也算是提拔。
见此,花素律总算有点放心,她也得让秦艽放心些:“山高水长,你虽是重回故土,但这一行不会太平。听国安说,你与羽林军关系甚好,朕会调两队人给你用。”
秦艽受宠若惊:“羽林军是您的亲卫,怎么能给奴才使唤?”
“朕既派了羽林军,你也该知深浅。”花素律半垂眼皮,尽量让自己目光看起来和善点,没那么凶恶。
“朕批了十万石粮从余州走水路已往,按理会在你们之前到。地方上的粮若是够安置灾民的,你便用孙平的法子适当周转各县应对。”
“若是他们与你推脱,不必担忧,只管重拳重脚下去,雍都这边,万事有朕给你托底。此事的圣旨,朕已经写好,放在国安哪儿了,稍后你出去到他那里取便好。”
“皇上……”
秦艽不行置信。原来皇上早就写好圣旨,这说明,皇上传他来之前便相信他会应下此事!
眼前的帝王目光沉稳地看凝视他的双眸,像由衷地相信他能办成这件事。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但你直觉对方发自真诚相信你能做到某件事,因此从心底发生无比巨大的力量,坚信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
秦艽眼眸深处哆嗦:“奴才定不负皇上所托!”
少年目光中猛烈涌动的振奋,翻跃进花素律眼中。
阴暗的寝殿内跃动的烛火,现在似乎酿成一种监视的目光,像是一种来自不知名处的窥探与警告。
她突然有些忏悔,想告诉秦艽,你不必去了……
花素律合眸一瞬,努力让自己忽视自己战栗的内心。
吞下自己想说的话。
再睁眼时,花素律已经平静掉那些情绪:“朕特别再嘱托你,水灾后易生病疫,吃食饮水都要等水滚后多煮一阵,防止病疫的发生……”
深夜时分,宫院内的灯笼、灯柱中的蜡烛已被宫人换过一回。
秦艽悄然地推开门走出,迎面见到一直守在门口的国安。
原守在门口的宫人都被国安挥退到远处,这里只他一人。
见秦艽出来,他急遽步近几步,低声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