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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在逃天子

第六十二章 慢行

大汉在逃天子 沈不渡 2865 2022-02-19 21:00:00

  明月皎洁,清辉洒落人间。

  数十骑人马如龙,即将离开官军的西岳大营,直奔华阴县城而去。

  远处的西岳,在月色中朦胧一片,似乎被镀上了一层银白,美丽异常。

  在队伍的前方,一身官袍、长相俊秀的青年打头,随后是一名较为文弱的青年,再后,则是护卫的骑卒。

  马背之上,那名青年面色冷峻,眼眸深邃,眉宇之间隐藏着一抹傲气,以及淡淡的...起床气。

  没错,杨修半夜被刘弋从床上给拽起来了。

  “陛下,如何这个时辰去华阴城中传旨啊?”

  杨修在马背上佝偻着腰,似乎要整小我私家趴在马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自是为了做一桩大买卖。”

  身后作普通骑卒妆扮的刘弋稳稳跨坐在马上,腰间悬了一把新剑,控缰而谈。

  “陛下委实不应冒险。”杨修直起腰来,无奈苦笑,“法孝直是个起哄的,钟繇也愈发肆意,陛下怎能从了他们的意愿?”

  “你是使者,弘农杨氏天下仲姓,段煨与你们杨氏那般深交,又不会杀你。既不会杀你,我们这些作护卫、随从的,有什么危险?是吧王粲。”

  王粲木然所在了颔首,他不知道天子有什么谋划,只知道自己和杨修睡到半夜,在帐篷里被一起拽了起来。

  临时见告,杨修作宣旨正使,他作副使。

  “陛下,何至于此?”

  未出辕门,众人勒马。

  辕门黯淡的火盆下,朱儁苍老的声音传来,他披着一件毛色杂乱的旧貂裘,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几许夜风吹来,早落的秋叶打着旋掉在他的靴边。

  刘弋翻身下马徒步迎了上去,到了朱儁身前,想伸手,老人却笼着手在貂裘中。

  刘弋无奈,只得讪讪地收回了手,习惯性地按在剑上。

  “自是为了杨定之事。”

  朱儁伸脱手,拍了拍落在貂裘上的秋叶,只是问道。

  “杨定擅自攻打段煨,以至于坏了大事,满朝公卿大臣,没有解决的措施吗?”

  刘弋爽性答道:“或抚慰、或绥靖、或兴兵,哪一个措施都不合适。”

  “那陛下的措施呢?孤身入营,说降段煨,再斩了杨定?”

  刘弋缄默沉静片刻。

  “是。”

  出乎刘弋的意料,朱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说起了一件似乎绝不相关的事情。

  “适才皇甫郦告诉我,义真兄薨了。”

  刘弋一怔,思索了几秒刚刚反映过来朱儁口中的“义真兄”是谁。

  “汉末双璧”之一、太常、都乡侯、前骠骑将军领冀州牧——皇甫嵩,皇甫义真。

  跟朱儁同时代的名将,曾经讨平黄巾威震天下的皇甫嵩,去世了。

  这不是什么突然的消息,今年年初的时候,皇甫嵩的病情就已经很严重了,以至于他的儿子,侍中皇甫坚寿辞了官回家照料老父。

  能挺到这时候,说句实话都是邀天之幸。

  “义真兄原来两个月前就不行了。”

  朱儁笼着手,目光垂落在身上的旧貂裘上,徐徐说道。

  “直到听了陛下一意促成东行,刚刚觉得危如累卵的国是有了些许转机,从长安出发前,他专门托付我,如果陛下要做什么,只要有一丝希望都要随着去做。”

  刘弋的手,从剑柄上松了下来,他委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事实上,他穿越以来,和皇甫嵩并没有什么交集。

  “我不如义真兄。”

  朱儁倒也没什么掩饰,到了他这个职位、年纪、功勋,本就不需要掩饰什么了,哪怕是对着天子。

  “样样都不如,军略...战略...体恤...脾性,除了节气可能不逊义真兄,其余是真的样样都不如。”

  朱儁的眼神里有些沉湎,似乎陷入到了某些难以自拔的回忆当中,刘弋站在辕门旁侧身盖住了风口。

  “义真兄为人仁爱谨慎,尽忠职守,有谋略,有胆识......平黄巾是他居功至伟,我不外是随着沾个光。平了黄巾,冀州腹心之地也被打了个稀烂,黎民靠吃观音土过活,义真兄顶着压力,要朝廷减免冀州一年田税。

  他为官这些年,上表陈辞、劝谏,一共五百多次,每次都亲手书写不假手于他人,写完就毁掉草稿,一点也不宣露于外。

  打仗的时候呢,每次军队宿营,他都要等到营垒修立妥当,壕沟挖够深,营墙筑够高,才回自己的军帐,将士们全部吃完饭后,他才用饭。

  有一次,他麾下军吏受了董卓行贿,义真兄什么都没说,而是再赏给他财物,那人竟羞得自杀了。”

  朱儁漫无目的地说着,刘弋却听得很认真。

  “那时候我问义真兄,打仗有什么秘诀。他跟我说,没什么秘诀,修好营,挖好沟,体恤士卒,不冒进不轻敌,即是一等一的良将了。”

  朱儁扭过头看着给他挡风的刘弋,问道:“陛下你说呢?”

  秋风之中,刘弋冷鹤咦吖。

  这险些就是直谏了,刘弋怎么可能听不懂?

  可这时朱儁笑了笑,反倒自己摇了摇头说:“那时候义真兄说的,对也差池,此一时彼一时嘛。彼时黄巾虽然势大,然而大汉仍是整体,粮草、民夫、甲士、军需......十倍胜于黄巾,不需要太多奇谋冒险,按部就班打就好,打了败仗了也没关系。”

  “可此时眼下却纷歧样了,诸侯盘据,跨州连郡者不行计数,昔日我和义真兄的麾下,什么曹操、孙坚、董卓、李傕、郭汜,不都是这样?

  是他们原来就心怀异志,照旧世事时局如此,被部下、利益欺压的他们走到眼下这一步?

  所以啊,中枢软弱,就得用奇谋、行险着,方能见成效。光武十三骑出昆阳,不也是同样的原理?”

  刘弋缄默沉静片刻,沉声言道:“那日郑县战后,朕就想说一句话,‘各处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如今乱世,世道庞杂庞大人心不安,故吾辈任重道远,若能立此大心,聚众成行,莹莹之光必点通天之亮,星星之火必成燎原之势,排山倒海,扭转乾坤。”

  “老臣不是来拦陛下的。”朱儁认真以对,“陛下欲安天下,先要正人心,而人心之本在于循天道,行仁义,所以李傕郭汜杨定这等戮民之贼,皆可杀!”

  “正是因为该杀!而且必须杀!所以朕才要自己去!”

  刘弋掷地有声:“文臣武将,在这乱世中为了家国天下的忠孝悌廉赴汤蹈火,朕这些日子看得多了,听得多了,远的不说,只是昨日朕便听了郭淮的阿爷,原雁门太守郭缊是如何在鲜卑人围攻陷力战而死的。若是抛开大臣,说起生民,像朕的嫂嫂唐姬那般,另有贾文和作声来救,其他普通黎民又当如何?谁来救他们于水火?”

  “只有朕!”

  “朕从来都不想当什么英雄。”刘弋握着朱儁的手老实以对,“可局势、良心都把朕逼到这一步了,这天下,必须要有有能力、有继续、有雄心的英雄人物站出来收拾,这么多忠臣良将随着朕,就为了一个‘兴复汉室’的目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朕如何忍心不站出来?”

  “天下智慧人,多了去了,如贾文和那般,或许内心已经认定汉室不行兴复了。或者说,不行能在朕的手里兴复了,必须要另寻明公、英主。可只要朕站出来做事情,朕站得高,人自然而然地能看得见,看得多了,想法也就改变了,钟繇即是如此,一开始他也不相信朕能做成啊!”

  “陛下!”

  “容朕说完。”刘弋长出了一口气,“朱公,你是国家唯一能做主帅的名将,你应该知道,这世道人心,越拖越乱!董卓、孙坚、曹操、李傕、郭汜,是一开始就走到这一步吗?不是,他们的野心是被这庞杂的世道给滋养起来的,是被手下的文臣武将给抬到这一步的。所以,真的就像是朕经常说的那句话——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只争旦夕!”

  朱儁叹了口气:“就像陛下说的,公卿大臣们的对策,太慢了,都用不了了……我们这些老头子们,还陶醉在昔日‘虽远必诛’的强汉荣光里,跟不上风云幻化的时代了。”

  “听到陛下说的这番肺腑之言,晓得陛下不是轻掷家国于掉臂,老臣就放心了......人老了,絮絮叨叨就多了,说了半天,不知所云,还望陛下见谅。”朱儁让开身,复又驻足说道:“哦...义真兄是听到郭汜败亡,才放心的去了。”

  说罢,朱儁解下肩上旧貂裘,递给刘弋。

  “天凉,陛下慢行,老臣就不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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