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中了……”徐谦这一刻真有些热泪盈眶。
桌上的面，他已经没有几多兴致吃了，手掌一拍，道：“走，现在就走，我们去提学衙门看看去。”
赵梦婷道：“刚刚不去，现在既已知道了结果，为何又要去？”
徐谦支支吾吾隧道：“去看看罢，我……我不注重功……”说到这里，他老脸一红，刚刚装得太偏激，于是连忙道：“看看也好，邓健这小我私家不是很靠谱，照旧亲眼看到才好肯定，梦婷，你随我一道去罢。”
说罢，心急火燎地带着赵梦婷出去，迎面看到兴急遽要冲进来的邓健，徐谦大手一挥，犹如凯旋的将军：“走，去提学衙门！”
邓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口里痛骂：“刚刚叫你去，你不去，现在我刚回来，你却又要去了，真是比王公公还难伺候。”
虽是痛骂，不外徐谦高中，让邓健与有荣焉，看着徐谦就像是在看金元宝一样，也顾不得其他了。
一行三人飞快出了徐家，邓健和赵梦婷要往东面的提学衙门去，徐谦却是警惕地左右张望，随即当机立断道：“先往北面走。”
邓健觉得不行理喻，道：“为何往北面，往那个偏向岂不是南辕北辙？”
徐谦怒视他道：“你懂什么！北面有个车行，嗯，我们雇辆车去，堂堂禀生，岂可步行看榜？”
这徐谦的举止实在是怪异到了极点，邓健其实很想说，提学衙门偏向也有车行，只是见徐谦紧张兮兮，只得硬着头皮与赵梦婷一起随着徐谦飞快地往北走。
过不了多时，这徐家门口马上便涌上了无数报喜之人，这些人人数实在太多，足足有七八十人，他们看到了榜，也是兼程赶来，一刻不敢延长，远远看到徐家的宅子，便一起大喝道：“恭喜，恭喜，恭喜徐相公连中小三元。”
“恭喜徐相公高踞榜首，院试第一。”
“赏钱，赏钱……徐相公快快出来发赏钱。”
原来这考试的规则，越是重要的考试，便有一些专门的报喜人随时专注官府放榜，尔后第一时间前去报喜，借此获得赏钱。一般情况，名次越高的人，报喜的人越多，像杭州这种地方，随随便便都有七八十人，再多一些即是两百、三百也是稀松平常，各人去了报喜，而高中之人自然兴高采烈，这时候也大方，往往会给出很高的喜钱发出去，大户人家直接发碎银子的都有。
而徐谦既是榜首，又连中小三元，自然是所有人关注的工具，况且他家在钱塘，距离放榜的地方并不远，还不至于像那些要赶几十里甚至上百里山路的穷乡僻岭，因此来的人特别多，这第一批报喜之人就已经隐隐有破百的趋势，所有人喜笑颜开，到了徐家门前，却看到大门紧闭，竟是上了锁。
各人的脸色马上欠悦目了，有人去向四邻探询，却是获得消息，这徐家的人适才还在，刚适才走的，问去了哪个偏向，却是往了北边。
人群马上炸开了锅，有人道：“定是听到了风声才跑的，真不是工具，竟是着了这厮的道。”
有人捶胸跌足，痛心疾首道：“谁说这姓徐的是书呆子？这个不要脸的工具，亏得我大老远跑来，竟是一个铜板都没捞到。”
“散了，散了，我早该说了应该去杨家，杨令郎上年只是中了府试生员，家里便拿了十几个簸箕的铜钱出来发，每人几十上百个钱……”
…………………………
徐谦三人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车上，邓健还在低声咕哝：“原来往东面还近一些，现在偏偏往北，连车钱都贵了一倍不止，书呆子啊书呆子，原来还以为你很智慧的，看来是我看走了眼。”
徐谦不理他，只是眯着眼一声不吭地做老僧入定状。
赵梦婷其实还未完全从羞涩中缓过劲来，她有一种预感，似乎徐谦是在躲什么，只是到底是什么，她却没有去多想，只是坐在车里，徐谦坐在她身侧，让她觉得有些窒息。
到了提学衙门，这里仍有许多人滞留不去，远远便听到有人大叫不公的声音。
徐谦心里冷笑，想：“不公？哪里有这么多的不公？你们也只有叫不公的份。”他掀开车帘看到围了许多人，便付托赵梦婷道：“你在车里等，我和邓兄弟前去看看。”
说罢，和邓健一起下了车，拨开人群要冲到榜下去，那些人看到了徐谦来自动为他离开门路，有人对他嗤之以鼻，却也有人笑吟吟地给他作揖道一声恭喜。
这时候，徐谦早就收敛了心中的狂喜，反而变得谦虚起来，很有几分淡薄名利的风范，就似乎前来考试和看榜是因为被人刀架在了脖子上不得不来一样。
他压抑住心中的激动走到了榜下，果真看到自己的姓名高高地挂在榜首位置，他的拳头不禁攥起来，咬着唇，头晕目眩，耳边传出庆贺和恭喜声，庆贺的人统统改了称谓，徐兄弟或徐朋友一下子成了徐相公。
徐谦感受自己的腰一下子挺直了，禁住要泪流满面的激动，忍不住喃喃念：“多年媳妇熬成婆啊。”
耳边突然传出了反面谐的冷哼，听到有人道：“竖子安能高居榜首？可笑，可笑！”
徐谦侧目看已往，却是个穿着一件闲散道袍的老者，须发黑白夹杂，被几个儒生模样的人拥簇着，此时正抚须看榜。
一旁的邓健忍不住心中火起，道：“老儿，你说谁是竖子？”
这老者厌恶地看了邓健一眼，目光落在徐谦的身上，慢悠悠隧道：“你即是徐谦罢。”
徐谦见他不怀美意，自然也不给他好脸色，道：“敢问你是何人，竟在这里大放厥词？”
老者冷笑道：“你不认得我，上次却是拿着拜帖登门，还自称要请老夫教你制艺之道？”
这老者一说，徐谦马上明白了，这小我私家就是他一直恨得咬牙切齿的吴先生。
想到这小我私家，徐谦马上怒火攻心，其实这吴先生不愿收自己入门墙倒也而已。可是其时还大放厥词，让门子把徐谦狠狠羞辱一番。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徐谦冷冷地审察着这宿仇，冷冷一笑，慢悠悠隧道：“原来你即是吴先生，早想拜会，想不到竟在这里相见。哦，是了，我听说杨令郎是吴先生的自得门生，想必你是来给杨令郎看榜的。”
徐谦故意提到杨佟之，眼睛冷冷地看他。在徐谦看来，现在他是胜利者，最大的榜首热门人选杨令郎屈居第二，这对吴先生来说，已经不只是侮辱这么简朴了。
徐谦越是进了这个圈子，越是知道所谓的名士无非就是众人拾柴火焰高的结果。就好比小三元，这在扬州不算是百年一遇，可是却也不是轻易能撞到，小三元对于名声影响极大，吴先生作为杨佟之的业师，原来信心十足，这一次借着杨佟之的东风，立即可以水涨船高。只是未曾想半路杀出了一个徐谦，坏了他的好事。
吴先生恶狠狠地看着他，冷漠隧道：“你屡次应试的文章，老夫都看过，和佟之比起来相差不小。能得县试、府试第一已是侥幸。这一次院试，老夫绝不相信你另有这运气，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你且不要自得，我现在便去拜谒提学大人，总要讨个公正。”他朝身边的一个门生微微努努嘴，那门生会意，连忙前去与提学衙门门口的差役谈判。
徐谦冷笑道：“考不外便说有猫腻，好罢，你既然不平，那我自然让你佩服为止。邓健，我们也去拜会提学大人，各人当着提学大人的面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