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已上枝头。
首阳城作为云浮郡的首府,不愧是座大城!
刚踏进城里便能听见那热闹的叫卖声,嘈杂声。
卖什么的都有,吃的,喝的,穿的,看的应有尽有,嗓门最响亮的当属那站在看台上拿着把松木折扇的说书人,才子韵事,王侯将相尽付笑谈之中,说到动听之处岂是一声“好”喝了得!
白易心小时候也喜欢听书,在学堂上学厌烦了便用魏明之教他的轻功跑出去听故事,十个铜板能听三个时辰,着实划算!
不外,现在他可没时间坐下来听书……
突然,不知那边冒出来一个算命先生上前拦住了白易心,平和问道:“敢问这位令郎去那边啊?”
众人看那算命先生脸上有灰,脸庞消瘦,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睛总是眯起来看人,看上去五十上下的年纪,不外声音还算有中气。
他穿着一身湛蓝的长袍,袍上绣有八卦纹样,袍边沾了些泥渍,那布鞋上却是一尘不染。青筋尽显的左手握着一根细长的竹竿,竿挂一布,布上四个大字:布衣神算。
“左右是?”白易心微笑着拱手问道。
“在下名叫无尘,承蒙江湖好汉们抬爱,称我为布衣神算。”
众人一听此话,脸上虽没有笑意,但心中未免都觉得可笑。
因为无论生活在哪里的人,就算是小到三岁小孩大到耄耋老人都知道布衣神算。相传此人少年时曾在巨灵山中得天书一部。厥后习得书中奥诀,尽知天下事。二十年前,他便名扬天下,不外近些年来,他少少在俗世露面了。
有趣的是他虽名满天下,但是少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各人都只记得他叫布衣神算。
听说他现在一个名叫天外天,山外山的地方炼道修仙,已不再理会凡尘俗世了。不外,现在倒是有许多冒充布衣神算的骗子在随处行骗……
“原来左右即是布衣神算,真是失敬失敬!”
白雪已变得温暖。
他的笑容比之前更悦目了,因为他现在真的有些兴奋了。
在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事情后,总算遇到一件可以开怀大笑的事了。
无尘见状,直起腰捋了捋胡子正色道:“我知道令郎不会轻信在下,不外我有一谶言可令令郎信服。”
“愿闻其详。”
“大漠起风喧,枯骨曝荒原。酒家迎贵客,蔷薇枕玉盒。”
白易心听罢,若有所思,拱手说道:“神算妙言,在下信服。”
“嗯……”无尘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白易心见无尘要走,急遽上前问道“神算为何又要走了,适才不是还在询问我去往那边吗?”
“我已知晓又何须再问,你我有缘自会再见!”无尘悠悠说罢,已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身有泥尘,却叫无尘。有趣有趣。”白易心喃喃道。
“如今,冒充布衣神算的江湖骗子数不胜数,我看此人即是其中之一,他不外信口胡诌了几句,白先生莫要被他骗了!”静心先生笃定道。
“是,先生说得有理。”白易心笑了笑回覆道。
那算命先生走后,众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却见一个三十岁上下,长相方正,穿着淡紫色锦缎华服的男子泛起在众人面前,他站的挺直,脸上面带笑意,腰上系有一块腰牌,牌上用鎏金镌刻着“盛阳楼”三个字。
他的后面站着六小我私家,同样站的挺直,同样的穿着,厚领棉衣,绒毡帽,长褛靴。
“敢问,哪位是礼学宗师静心先生?”
“正是在下。”静心先生上前拱手答道。
“我是盛阳楼的管事平东鹿,邀请静心先生及友人入住盛阳楼。”那个男子敬重道。
“哦?这……”
“先生不要见责,我家主人曾与先生一同论道,知道先生进了首阳城,便差我等前来好好招待先生。”
“请问你家主人是?”
“先生去了便知,先生若不去我等也欠好交接。”平东鹿躬身道,他身后的六小我私家也齐齐躬身行礼。
白易心见状便劝说道:“既然如此,静心先生就允许了吧!我们也沾点静心先生的光。”
“既然白先生也劝我了,那我等便去吧。”静心先生说着脸上难免有了笑意。
纷歧会儿,众人就在平东鹿的领导下到了盛阳楼。
这盛阳楼着实壮观!
那楼约有五层,高数十丈,每层楼檐皆是红漆松木为底,琉璃碧瓦砌叠在上。飞檐用整块玉石雕琢而成,檐角作麒麟戏球之状,其后依次排列着种种飞禽鸟兽,栩栩如生。
正门前侧立着一座貔貅石鐏像,另一侧则是一根两丈有余的立柱,柱上纵挂幡布,上书几个大字“盛阳高照,福泽临门”。柱顶两端各自挂着六个大红灯笼,将那幡布上的几个字照得鲜亮!
白易心在京城之中所见过最豪华的天香楼都不及这盛阳楼的一半壮观。
众人走进楼内,酒香菜香迎面而来,让人顿感饥肠辘辘。看着大堂那满桌的客人,正可谓是座无虚席,叫人无处落脚啊!
“诸位的房间已部署好,让小厮们领列位前往。”平东鹿敬重地说道。
待众人上楼时,平东鹿向静心先生喊道:“静心先生留步,主人请先生前往贵寓一聚。”
“这……我确想去见你家主人,但现在另有要事在身。”静心先生犹豫地答道,同时他还看了白易心一眼。
“何事?”
“我需去延兴庄送一封信。”
“不如,我去送信。”魏明之突然说道。
“你知道延兴庄在那边?”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问。”
白易心见状说道:“也好,就他让去吧。”
说完,和魏明之对视一眼。
静心先生思索了一下说道:“好。”
说完,将信从怀里取出交给了魏明之,然后宁静东鹿一起离开了。
白易心吃过晚饭后,回到房间里的第一件事即是静静地躺在了铺着鹅绒毛毯的床上,望着房中摆着的种种骨董文玩,三足铜鼎,金翅雕像,翡翠如意……这些玩意儿虽然算不上稀世珍宝,不外也是价钱不菲,随便拿走一样都够凡人一个月的花销了。
与这些值钱工具差异的是床边摆着的一盆土,盆是青花瓷盆,看制式似乎照旧官窑里出来的。那土里有一段枯枝,枯枝上孤零零的杵着一根不易察觉的绿芽。
白易心盯着那根绿芽看了许久,他似乎看到了春天,看到了希望。
他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突然,楼下响起了嘈杂声,白易心并不想理会,但声音越来越响,他不得不出去看一下。
这一出去他便被一楼大堂的景象给吸引住了。
一个巨大的酒瓮正稳稳地放在在大堂的正中央,那瓮恐怕三小我私家手拉手也只能勉强围拢,光是取下的木塞子就有一面牛皮鼓巨细。
瓮的两边各架了一把红木梯子,有两个手脚灵快的仆人正站在梯子上面拿着一根玉篓从酒瓮里舀酒出来,站在酒瓮边的仆人就拿着小碗接酒。酒瓮前方摆了一张长方形木桌,桌上摆了几十碗酒。
“诸位,今日我家令郎寿辰,谁能将这酒瓮中的酒喝光,我家令郎便将珍宝南海夜明珠送给谁。”一个男人正站在酒瓮前,高声说喊道。
那人五十上下的年纪,穿得十分阔气,紫红色的绸缎长袍,金黄色的丝纹马褂,脖颈上,手腕上都戴着一串精雕玛瑙珠。
白易心来了兴趣,他本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但是连日的苦闷时光实在让他有些难以忍受。
他快步走下楼高声问道:“敢问左右尊名。”
那酒瓮周围本已围了许多人,但各人都不敢上去喝酒。一听有人发问,便自觉让出一条路来,让白易心走到酒瓮边。
与此同时,苍岩与志向天也走了出来。
“我是宁府管家夏松天,我家令郎叫宁善和。”
“贵令郎脱手果真阔绰,那南海夜明珠普天之下只有六颗,竟然也舍得赠人!”
“钱财乃身外之物,若是做人不开心,要钱又有何用?再说了,能将这瓮中之酒喝完也不算白拿。”夏松天捧腹说道。
“有理有理,不外看人喝酒,便会开心?”
“我家令郎喜欢看人喝醉,所谓酒后真性情嘛。”
“不知你家令郎现在那边?”
“我家令郎深居简出,平时并不出门。”
“他不在这里?那他如何看人喝醉?”
“他用心看。”
周围人一听,便笑了起来。
“有趣,又是一件趣事!”
白易心觉得这件事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夏松天也笑着问道:“这位令郎不仅见多识广,照旧位妙人,可否来一试啊!”
白易心听罢,上前端起白玉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慢慢说道:“酒是好酒,可惜在下不胜酒力,内疚!”
夏松天摆了摆手说道:“无妨,诸位另有谁要一试啊?”
说罢,有几位壮汉按奈不住,从人群中走出来上去喝酒。
苍岩见那些人喝酒,便双手搓掌也想上去试一试。他本就喜欢喝酒,连日奔忙,早已是腹中空空了。
“不如你也去一试吧。”
苍岩听言,激动道“是,多谢令郎。”
说罢,他便大步上前,推开众人,吼道:“将酒瓮装满。”
仆人们看此人高峻雄壮,不敢多言立刻装酒。
待酒瓮已满,苍岩喝退众人,一手把住瓮身,一手捂住瓮口,直将酒瓮整个抬起。
美酒如瀑布一般倒入苍岩口中。
围观众人看此情景,无不惊叹。
不多时只听见“轰”的一声,苍岩将酒瓮猛地砸在地上。
酒瓮未碎,苍岩却已单腿跪在地上,白易心和志向天连忙去扶。
“他怕是醉了。”人群中传出了一个声音。
白易心望去,只见一位令郎面相俊俏,身穿圆领白衣,手持一把香木折扇,腰系一条蟒纹玉带。
“只可惜,差一点就喝完了。”夏松天略带遗憾地说道。
“这种喝法自然是喝不完的。”那令郎悠然说道。
“为什么喝不完?”
“这种喝法是喝闷酒,喝得越多,醉得越快。”
白易心等人将苍岩扶到一旁坐下后,上前问道:“哪何种喝法才气将它喝完呢?”
“虽然是找一人斗酒对饮。”
“哦!”
“这位令郎可愿与我斗酒对饮啊!谁先饮完,夜明珠归谁!”那位令郎笑着问道。
“我倒愿意,可是这里只有一瓮酒。”白易心也同样笑着回覆道。
“这个简朴,还请夏管家再命人抬一瓮酒来。”那位令郎转身,像下达命令一般向着夏松天说道。
玉珠静静地躺在床上,手里还握着那根竹杖,她从不会让竹杖离开自己。
她能听见外面的声音,她听得很是清楚。
她静静地听着,但她没有出去,对于一个瞎子来说,出不出去并没有什么区别。
连日来的赶路让她也感受到了劳累,她现在也需要休息,需要生存体力。
她不能将体力浪费在无用的地方,好比……出去听他们喝酒。
“嗖”一道白光从窗外闪入。
玉珠闻声将竹杖轻轻挑起,自然且优雅。
“叮叮。”
两枚铁蒺藜已被竹杖弹到了木柱之上,留下了两个浅浅的凹痕。
当铁蒺藜碰到木柱时,玉珠已飞出窗外,站立在屋檐之上。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月光洒下,就如一尊玉像。
她知道向她发射暗器的人一定没有走远。
他就藏在周围,没有再行动。
她开始感受四周的一切,任何轻微的异样她都能感受的到。
突然,风声变得急促。
玉珠已随风而起,消失在黑夜之中。
那位令郎和白易心相对而坐,他们二人身旁各有一个装满酒的酒瓮,
二人已开始对饮,周围满是看客。
“如何斗酒?”白易心问道。
“你我对诗,每说一句便喝一碗,答不出来便少喝一碗,如何?”
“好主意!”
二人对诗互有胜负,转眼半瓮酒已经喝完。
“善心惠丰年。”
“恶果品残生。”白易心立刻答道。
那令郎听言微微皱眉,但随即舒展,说道:“好,答得好,今日对诗就属这句对得最好!”
说罢,那位令郎竟起身“扑通”一声跳入白易心身边的酒瓮之中。
白易心饮酒太多,一时竟未能起身。
反倒是志向天速度极快,他虽然离酒瓮较远,却是第一个跑到酒瓮边去检察那位令郎的。
那令郎突然猛地起身,只听“噗……”的一声,志向天已被喷的满身湿透,脸上另有不少美酒。
“哈哈哈哈哈……”众人见状都大笑起来。
白易心已起身资助擦拭,却又听到“啪”的一声,那令郎竟已将酒瓮从里面砸碎,美酒霎时间涌了出来,许多人避之不及,身上都被那酒香染透。
“我的酒瓮里另有半瓮酒,而这位令郎的酒瓮里已没有酒了,看来这南海夜明珠是这位令郎的了。”那令郎对着众人大叫道。
说完,他便从酒瓮中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转身走出大门,离开了盛阳楼。
白易心本想叫住他,但他却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这位令郎,恭喜你赢了这场酒局,南海夜明珠就在贵寓,你何时都可以来取,宁家在此地乃是大族,说出的话绝不食言。”夏松天拱手向着白易心说完这番话,也离开了盛阳楼。只剩下一众仆人在此收拾,看客们也随即散去。
“哎,我这满身酒味,师父回来定要责罚了。”志向天看着自己的衣衫埋怨道。
店小二突然上前说道:“先生,我知道城东一字街上有个陆记成衣铺,铺里有个陆大娘,她会快速祛除衣服上酒味的要领。”
“哦!那我现在便去。”
说罢,志向天离别白易心出门去了。
苍岩已躺在客房的床上,呼呼大睡。
白易心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继续看着那绿芽,那绿芽耸立在枯枝之上,是显得如此孤苦。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猛地坐起冲出了房门。
他跑到玉珠的房前,推开了房门,房间里的部署一切如常,就似乎没有人住过一样。
这一刻,白易心的酒已全醒了,但他的心已将凉透,冷气包裹着他的躯体,白雪笼罩着他的脸庞。
这是一个陷阱,今天遇到的一切,所有人,所有事,都是假话!
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
他徐徐关上了玉珠的房门,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走得很慢很慢,因为他必须全神贯注的注意周围的一切事物。
他知道这又是一个死局。
一个精心设计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