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你这么晚来找朕可是有事?”天子穿着明黄色的寝衣,面上带着憔悴的病色,却未有责怪的意思。
“父皇……,”紫陌俯身跪在殿上,还未作声眼泪先流下来了,哽咽道:“子崇去了……”
天子先是怔在那里,继而脸上慢慢浮起一丝悲悼,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高烧不治而死。”紫陌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乍听闻姜允的死讯,天子心中难免触动,虽说他平日里不甚喜爱三皇子,但总归是他的儿子,骨血亲情,如今亲子早去,难免伤情,只让左右扶起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女儿,将她安置在侧榻上。
听闻紫陌要求厚葬三皇子,追加封号并葬入皇陵,天子并未马上否决掉她的提议,只是问道:“你与子崇不是一母所生,从前也不甚亲厚,为何今日要这般为他求膏泽?”
情绪起伏猛烈,紫陌无心绕弯,脱口而出道:“皇宫中素来人情浅薄,儿臣无力改变,只求能尽一己之力,能让自己在这寒凉世态中能多一分心安而已。”
她这番话说的甚是犯上作乱,在侧的宫人闻之纷纷面色剧变,置β要龙威震怒。
天子却十分从容,脸上喜怒难辨,一时殿中诡异地平静。
半晌,他抬手招人来:“取笔墨和朕的玉玺来。”
天子亲手写了一份诏书,封已故三皇子姜允为平都王,破例准葬入皇陵,并追封其已故生母云夫人为云皇妃。
天子特批三皇子的丧礼等年初三后大办,可遵照王之规格,唯有一点要求即是这一切都只能在秘密中进行,今日所书的这份诏书也只能在六年后才气公之于众。
皇宫中有皇宫的规则,不能以人力随意更改,天子破例立了这份诏书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制止了六年后迁灵的繁琐,让姜允能早些真正入土为安,于情于礼,紫陌都不能再要求太多了。
将诏书交给宫人下传,天子看着女儿道:“你和你母后一般心善,这宫里薄情的人简直太多,却有你这般善良又重视手足之情,父皇很欣慰。”
转而又想起了什么,面色也稍稍缓和起来,对紫陌道:“如今我担忧之事另有你的亲事,驸马丧期已满,你也可另择一匹俦婚配。听说你素日与楚尘桓交好,楚家家世显赫,楚尘桓本人也一表人才,做个驸马也是合适的。”
紫陌被这突然的提议吓了一跳,楚尘桓虽精彩,但自己对他从未有半分非分之想,况且这其中另有个顾城,于是十分坚决的否认道:“父皇,儿臣与楚令郎只有朋友之谊,并无男女之情。”
天子闻言怔了一下,见她一脸的真诚又轻叹一口气,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那就随你们去罢,父皇如今老了,这北江的山河也是时候该传给子弟了,依你看,这皇位应该传给谁才好?”
紫陌心中一惊,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此番是再也淡定不下来了,忙从榻上站起在地上跪下身,道:“父皇,此等大事紫陌不敢妄言,还要由父皇明断!”
天子抬手示意她起身,一手拉住她的手,温暖粗拙地手心徐徐地拍打着她的手背,慢声道:“你是智慧的孩子,心中定有自己的想法,而已,这北江的山河本就是先辈打下来的,想要坐上朕的位子,兵家谋略自然不行少,既然如此且让他们随意去争吧,只有一样需你允许朕……”天子示意近身侍候的宫人,不多时那人奉着一只锦盒前来,他亲手打开锦盒,露出里面的一块玄铁制令牌。
北江公主令。
天子将令牌从盒中取出,放在手心里,重复婆娑上面的字迹,无限温情道:“这是你出生时我和你母后一起制的,上面的字是朕亲手所书,花纹则是由你母后绘制,我允许过你母后无论如何都市保你一生顺遂无忧,如今是时候将它给你了。”
天子将令牌放到紫陌手心里,慢慢收紧她的手指握住令牌,此时他是神情像一个慈祥的父亲多过像一个威严的天子,他对紫陌道:“北江之军队分为三系,公主令可调遣南邑、江宁宁静都的军队。紫陌,收下公主令,你即是担起了北江的一份使命,允许父皇,好好守住北江的山河。”
一辆马车在晨曦中驶出皇宫大门,留下一路空旷的马蹄声。
紫陌浑浑噩噩地从马车上下来,并未留意到秦轲伸来扶她的手,模糊间一脚踏空,整小我私家从马车上摔下来,袖中的工具飞出落在地上,摔断了几根竹简。
秦轲骇然,忙将公主从地上扶起来,紫陌不依,只伸手去捡那卷竹简,心疼地看着摔坏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卷好抱在怀里。
北安策论十三卷,你背完前六卷,阿姐就带你出宫玩,如何?
好!
……
阿姐……北安策……论十三卷,我已……已背完五卷了……还差一卷……一卷……
……
紫陌痛苦地闭上眼,将竹简抱得更紧,踉跄地向府中走,秦轲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缄默沉静地走进府邸。
內苑漪澜阁,门前有一人影默然而立,风吹衣动,寂静无声,以天地素白为配景,像一幅淡彩清墨的水墨画。此时又是新雪乍落,纷扬飘洒,顾城的衣衫被风雪掀起,束手而立,乌发在随风而动,风姿卓越,不知在那等了她多久。
紫陌抱着竹简走近,每走一步眼中盈盈将有泪落,刚想偏过头去,肩膀被温柔的力道锁住,顾城略带冷气的手轻柔地覆在她的眼上,阻止了即将落下的泪。
依然竹香满溢的怀抱,不算十分的温暖宽厚,于紫陌却像是溺死水中前的一棵稻草,一旦抓住,就再也松不开。
紫陌十指紧紧揪住顾城的衣袖,在天寒地冻的彻骨严寒中终于忍不住哭作声来。顾城松开捂住她眼的手,顺势将她拉进怀里靠在胸口,轻叹一口气,低头搂住她哆嗦的肩,下巴轻靠在她的头顶,慢慢收紧手臂。
“顾城……”她得声音被风雪吹得飘摇,凄楚得像风中摇曳的枯草一样,心里有许多话想要说,到头来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我在这里,放心。”顾城将她裹近月白色的裘袍中,低低地应她,慰藉着她杂乱的心情。
紫陌在他怀中绝望阖眼,漫天飞雪中她脸上的心情凄惨而无奈。
顾城无知无觉。
飞雪掩埋了草木青石,唯有雪中相拥的一对璧人,冰冻三尺,飞雪鹅毛皆成了无言配景,唯有相相互依,默然无言,遗世独立。
楚尘桓踏雪而来,见修远面色凝重默立树后,方欲出言叫他,流目便望见公主地方门前忘我相拥的两人,脚步蓦然停住,腰间佩饰的玉佩随着他蓦地停下的步子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几不行闻的脆响,却未曾引起谁的注意。
雪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