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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沙漠

第五十三章:脸

雾中沙漠 一罐樱桃酱 4032 2022-03-11 09:00:00

  人类是大地的主宰者,动物中甭管天上飞的,水里游的照旧地上跑的,统统是踩在脚下异类。

  可在沙漠中,骆驼才是这片土地的主宰者。甭管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统统是被它们驯服的异类。

  狗咬死了人,必须乱棍打死得以泄愤,说不定还要上报纸。可若人弄死了狗,事后该吃吃该喝喝,在社会上一点风都吹不起来。

  大磊现在觉得自己就是沙漠中的‘一条狗’。他弄死了主人,主人的朋友们不会放过他。

  说起来有点可笑,蛇瞳的诅咒他都不在乎,现在竟然畏惧骆驼。

  或者说,他畏惧的是小海与自己渐行渐远。

  那件事事后,弟弟险些不与自己说话,即便大磊主动开口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他也是一副淡漠酷寒的样子,甚至是厌恶。

  小海已经完全融入村子,他经常跟加奴玩在一起,俩人说说笑笑好不快乐。乔雨偶尔会叹息,在这里能听到笑声太难得了。

  可这声音在大磊听来格外难听逆耳,就像长指甲一遍各处挠着黑板,即便指甲断了手指头流血,也不愿罢休...

  韩空醒着的时候,最常做的事就是看窗外发呆,手上的戒指散发幽幽的光泽。

  有太阳就看太阳,有月亮就看月亮,什么都没有就看灰蒙蒙的天。

  乔雨一脸困惑:“他到底在看什么呢?”

  大磊想了想:“可能不是在看,是在等。”

  “等什么?”

  他没说话,心想或许是等死吧。

  大磊白昼里就在村子里转悠,他站在村口,望着外面风沙缭绕的金色沙漠,沙石在烈阳下熠熠生辉。觉得自己在另一个时空里,这里的色彩昏暗昏暗,死寂无光。

  这样想着,他突然走出去了。

  可惜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又回到了村子。

  反重复复他跨越无数次,一直到太阳下山,都没能走出村子。

  天黑以后,村子的路酿成一条笔直没有尽头的隧道。他不在乎留下脚印,在隧道里义无反顾的前行,逐渐淹没在黑黑暗,每当快到‘禁地’时,小海就会泛起阻拦。

  差异的是,这次他身后站着几匹骆驼。

  大磊不信邪,跟他打,跟骆驼斗,拼死拼活也要冲进去一探究竟。

  可他早已不是当初血气方刚的少年,孱弱消瘦,骨头就像在醋缸里泡过一样脆。大磊倒在地上满身是血,骆驼的脚重重地踩在他背上,五脏六腑都要碎了...小海站在面前,低头看着,熟悉陌生的脸徐徐与黑夜融为一体。

  那时候大磊就在想,如果这样死了,倒也挺好。

  然而再次睁眼,却在极重压抑的土房里,阳光照射进来,空气里漂浮着大片大片的灰色灰尘。

  “你竟然还不放弃。”

  韩空的语气听不出无奈照旧悲痛。

  “你到底是希望我放弃,照旧不希望?”大磊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他低头看了眼,好大一块淤血。

  “站在你的角度,我希望你放弃。站在我的角度,我希望不要。”韩空瘦得骇人,脊梁骨歪歪扭扭的像一条蜈蚣,似乎要与身体疏散,声音气若游丝:“挣扎的越猛烈,受的苦越多。我是过来人,真心不想你撞得头破血流。可是每每想起你说过的话,不愿服输的样子...又觉得一切都有盼头。”

  这是他第一次与大磊说这么多。

  可这两段话明白是矛盾的:因为韩空是过来人吃过苦,所以不想大磊再挣扎下去,那为何站在他的角度,是希望大磊‘不放弃’呢?正常应该是‘放弃’啊!

  你他娘的都说吃过苦了,站在你的角度还让老子不放弃?!

  反之,韩空每当想起大磊不平输的样子,他就觉得一切有盼头。那站在大磊的角度,应该是‘不放弃’,怎么又成‘放弃’了呢?

  “你这话说反了吧?前后不建设。”

  “是你还不懂。”

  大磊再问下去,韩空就像哑巴一样不吭声了。

  消停了一阵,大磊晚上又出去了。

  这一次小海没有跟过来。

  夜晚疏冷的月色照在族长家深红色的土房上,衬得越发破败老旧。或许这是村子里唯一鲜艳的色彩,大磊不禁看得有些入迷。

  本以为那里会是最神秘不行擅入的地界,没想到与另外两个地方比起来倒显得普通。

  大磊走到红土房门口,除半截身子被月光照到,视线皆是漆黑寂静的一团,他走进黑黑暗,瞬间伸手不见五指,就像当年在墓穴的甬道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终于摸到了楼梯,坚硬粗拙的质感沾染着厚土,大磊踮着脚尖悄悄地缓慢上行,这台阶走得无比漫长,满身肌肉都绷紧了,直到看见二楼窗外昏暗的月色他才舒了一口气,下一秒差点喊作声来——

  族长坐在土炕上,正背对着自己梳头发!

  他脑袋上只剩几缕苟延残喘的鹤发,可行动却像长发及腰。枯瘦苍老的手拿着一把银质梳子,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僵硬机械地一下一下梳到腰间,时不时还佯装掉发,从梳齿间摘下来几根,捻在手里细细看着,那双污浊的眼突然动了一下,慢慢转过来,看向大磊——

  “你看,我美吗?”

  他的声音是女人的声音!!

  大磊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心快跳出嗓子眼!他死死咬着唇迫使自己冷静,双手止不住地发抖,差点连手电筒都握不住。

  许久,大磊站起来猫着腰转头看去,族长已经躺在土炕上了。

  他身体大部门都淹没在黑黑暗,只剩下一张毫无血色充满皱纹的脸,闭着眼,枯樢朽株。

  大磊蹑手蹑脚地走已往,除了靠近窗户那侧有些许月光,其余地方都被黑暗笼罩,他打开手电筒快速扫视了一圈,楼上空荡荡的,连桌椅都没有。

  但墙壁上挂了一幅画。

  大磊走到跟前,画像上是一名女子,面容模糊不清。她背朝绯红霞光的漫漫天际,余辉在身上渡了层金色的光晕,神圣不行侵犯。一袭白边水蓝长衣,身姿傲然挺立,胸前一枚三角形饰链与佛像胸口的图印如出一辙!乌黑水墨的长发别着一朵六鸢尾,花芯中央的一抹翠绿如同雪白中绽放的青芽。嫩如羊脂的手轻轻抬起,那个偏向——却是指着自己!

  大磊满身一震,急遽回过头,族长竟然站在面前!他污浊的眼像两颗破碎的玻璃珠,面无心情如同被利用傀儡。

  族长就这样直直地站着,不说话也不眨眼。

  大磊突然反映过来,他并非在看自己,而是在看画像。自己就是一个透明人,没有任何存在感。这个念头冒出来他反而觉得很可怕,太不正常了...大磊倒希望族长能质问他,或者面带怒色,期待他解释。

  可没有,他完全被忽略了。

  纷歧会儿,族长又回到土炕上躺着,一动不动。

  楼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尽管对方克制的很好,但在静得诡异的夜里哪怕掉根针都能听的清楚。

  大磊关了手电筒,凭借着影象找到楼梯,扶着把手徐徐下行。

  快到一楼时,一抹白光转瞬即逝,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另有人在这儿。

  大磊想了想,说道:“乔雨?”

  黑黑暗缄默沉静片刻,回道:“大磊哥?”

  那束白光再次亮起,乔雨错愕的脸显得有些阴森滑稽。

  她放松下来,小声道:“没想到你也在。”

  “嗯。”大磊见她目光有几分期待,有些丧气地说道:“楼上只有一幅女子的画像,但看不清脸。族长...他睡着了。”

  乔雨唔了一声,将手电筒的光移到角落,大磊看清那边竟然另有一个楼梯!

  是向下的。

  这里竟然另有地下。

  俩人悄悄地走已往,尽管黑暗都是一样的,可大磊觉得楼梯下的黑暗比其他地方更浓稠深邃,也莫名的更令他摩拳擦掌。

  黑暗意味着未知,人们总是对未知充满恐惧。可大磊恰恰相反,他现在对未知充满憧憬。

  俩人一前一后走下来,这里只有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本古书和一个木质盒子。

  盒子上镌刻着庞大庞杂的花纹,却一点也不精致,手感麻麻赖赖的。乔雨在一旁翻阅着古书,上面浓重的灰尘呛得她喘不外气。大磊实验将盒子打开,但锁扣像堵死了一样按不动。

  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乔雨。”大磊低声道:“桌子上有灰,古书也有灰,可盒子上却没有,干洁净净的。”

  “你的意思是...这盒子是才放进来的?”

  “纷歧定,也有可能是经常有人来触碰它,我计划把盒子带走。”

  “为什么?”

  “盒子打不开,出去用石头砸碎,看看里面有什么。”

  乔雨脸色有些奇怪,欲言又止。大磊靠过来,手电筒的灯光下,古书上的字他看不懂,但与阳墓墙壁上的字体一致。

  乔雨把书合上,漂浮的灰尘一下进到大磊的眼睛里,他马上两眼发涩,忍不住揉搓。

  “这本书太厚了,我也拿出去看吧。嗯?你怎么了?”

  “迷眼睛了。”大磊眼眶酸痛湿润,许久才缓过劲儿来,等再次睁开时却一片漆黑。寂静的世界里,他似乎失去了眼睛和耳朵。

  “奇怪...手电筒竟然坏了。”乔雨嘟嘟囔囔的声音响起:“这照旧从韩空那儿要来的。”

  “那试试我的。”

  不知是手电筒坏的太巧合,照旧自己的手电筒也是从韩空那儿拿的,大磊的声音有些发虚。

  果真,也坏掉了。

  大磊心里隐隐不安,他像一只无头苍蝇粘在蜘蛛网上,而躲在暗处的蜘蛛还在不停地吐着丝,一圈一圈层层围绕,每挣脱一层,就掉进掉下一层...直到掉进它的嘴里。

  大磊回过神,双手凭借着之前的影象在黑黑暗摸到桌子,上面满满的灰尘,继而又摸到了石子,石块...另有一个圆圆的毛茸茸的脑袋!!

  他下意识抽回手倒退一步,只听耳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咚咚”跑上了楼梯。

  大磊反映过来急遽去追,脚下突然被什么绊住再次摔倒,他顾不上满嘴灰土,手支撑着就要站起来,可是——他又摸到了一个脑袋。

  毛茸茸的头发,柔软的皮肤。

  那颗头颅,在发抖。

  大磊惊讶片刻,说道:“乔雨?”

  “是。”乔雨略带哆嗦的声音。

  “你怎么摔地上了?”

  “被撞到的。”

  大磊立马警觉起来:“是不是那个黑影?!”

  “可能吧。”

  手电筒突然又好使了,乔雨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她对上大磊直勾勾的目光不自觉退却一步,干笑:“怎...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太巧合。”大磊一字一顿:“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是有点。”乔雨笑得很牵强,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扯住她的嘴角。

  大磊借着灼烁看到桌子上的盒子不见了。

  煮熟的鸭子到嘴边又飞走,大磊马上慌了神:“盒子呢?”

  “不知道啊。”

  “你被撞到了怎么不吭声?连摔倒的声音都没有。”

  “我被吓得说不出话。而且脚步声咚咚咚的,你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上面,听不见摔倒的声音也正常。”乔雨有些乏累:“你动脑子想一想,我要怎么做才气在往上跑的同时又能趴在地上被你按着?”

  大磊哑然,这句话彻底破坏了自己的推测。

  出来的时候天际微微泛白,大磊回到屋子时小海正准备出门,俩人碰面后气氛有些尴尬,大磊不安地搓着手:“早啊。”

  “嗯。”小海轻声应道,直径离开了。

  大磊看着他的背影有点迷茫。

  一夜没睡,倦意袭来。

  大磊打了个哈欠躺在土炕上眼皮子逐渐极重,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夜幕月下的沙漠,一名长发及腰身穿白边水蓝长裙的女子正在哭泣,大磊看不见她的面容,牵着骆驼走已往问道:“你在哭什么?”

  女子转过头,撩开如墨漆黑的长发,露出一块貌寝骇人的大疤。

  她说:“我后脑勺的脸不见了,你能帮我找找吗?”

  大磊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摇摇欲坠,一抹欣长绯红的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洒在地上似乎是一滩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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