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喜转身抱拳:“不知小王爷有何付托?”
完颜慷温和道:“付托谈不上,只是想请赤喜将军为我介绍一下此次灾情。”
赤喜颔首,回忆了会方介绍道:“今年河南蝗灾,河北大旱,从上元节迄今滴雨未下,种田疏弃,禾苗干枯,险些颗粒无收。从6月起,各地灾民陆续抵京,据属下所知,按户部和大兴府(京畿)最近估算,灾民人数怕已不止十五六万了……”
完颜慷闻言暗叹。
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作物绝收,黎民得不到有效赈济,只有饿死一途,难怪中国都外竟如赤地千里,宛若人间地狱。
此时他才深有体会,自己上辈子生在宁静盛世,即便身为普通人,却也从不知饥饿是什么滋味。而这辈子穿越成衣食无忧的小王爷,两辈子是何等幸福。
嗯……好吧,这么说来,老天爷也算待自己不薄了。
心中正感伤时,赤喜已作了最后总结:“昨日朝廷命有司祈雨,自皇上以下,文武百官素服减膳,静思己过,祈天祷地,希望这一两个月能有大雨缓解旱情,也好抓紧补种些粟米杂粮,到年末光景就能好些。”
赤喜说完,智远闭目叹道:“王妃,小王爷,本寺与中都另外几家寺庙上月中,也曾共开一场祈雨法会,三千僧众不眠不休,颂经两个昼夜,但求世尊慈悲,早降甘霖,拯救受苦众生。”
“南无阿弥陀佛!”
智远话音一落,殿中其余僧人连带着鲍氏都一起高声颂念佛号不止。
得,又来了……
完颜慷嘴角一抽。
求雨也好,祈雨法会也罢,都太扯淡,若老天爷这么通情达理,何至于饿死这么多人?
在这个事上,你们的佛祖纷歧定比我更靠谱。
他耐着性子等他们虔诚地念叨完,才又问道:“请问大师,贵寺六成存粮也就是540石,这些粮食能养活几多人,又能坚持多久?”
这是一道很是简朴的算术题。
若非他对这个时代的怀抱衡不甚了解,连问都不用问。
果真不愧掌控安国寺这家大型文旅企业的CEO,智远略思忖,很快给出答案:“以每人每日最低限度、只维持活命的口粮来算,可供6000人坚持月余吧。虽然,若要吃得饱则另当别论,数量还要减半。”
完颜慷默心算了下,从智远给出的答案倒推出了这所谓540石存粮或许是个什么数量。
上辈子作为后勤军官,盘点军事物资是日常事情,这对他来说不要太稀松平常。
每人每日最低半斤粮上下,6000人口一月消耗差不多9万斤。
按说也是个庞大数字,但想起可预见的庞大的灾民数量,他知道这还差得远。
完颜慷若有所思。
“小王爷,这已经是本寺极限了……”
智远瞥了眼完颜慷,轻宣佛号。
“我明白寺里的难处,绝不敢强人所难的。”
“不外,我刚刚随觉空小师傅在寺里转了转,发现后院有不少半拉子工程……咳,就是未建完的修建、设施,另有一些房舍殿阁什么的需要修缮。”
“如果让灾民中的青壮以工代赈来换取口粮,寺里是不是就可以多拿出一点粮食来赈灾呢?”
“以工代赈?”
完颜慷目光坦诚:“大师,我的意思是,让灾民中的青壮劳力为贵寺出工,完成你们未完成的相关建设,帮你们修屋子,开垦荒田……等等,总之你们不用给人为,只给点吃的喝的就行了。”
“其实,若在平时,还可以其他实物来取代人为。好比布匹、种种物资、牲畜等,甚至还可将荒田承租出去用免租金取代人为,这些都是以工代赈的差异方式。”
“但如今天灾之下,灾民最急需的照旧可以活命的粮食。”
“贫僧懂了……”智远微微颔首。
梁紫翁插话道:“大僧人,小王爷此法甚妙。横竖寺里总要雇人开工,还不如按这以工代赈的法子,既做了善事,还用一点粮食就获得大批的廉价劳力,何乐而不为?”
完颜慷提出的以工代赈看法乍听起来有些曲奥,但后面他通俗直白的解释,加上梁紫翁恰到利益的助攻,不要说精明如智远,就连鲍氏都明白是个好主意。
鲍氏心里欢喜,道:“难为我儿想出这种法子,我看可行。”
赤喜面不改色站在鲍氏身后,心中着实惊讶:小主子这是要来真的吗?
他本以为完颜慷一时心血来潮闹腾着玩,究竟他可是中都出了名的闹腾主儿,但现在看明显不是。
这以工代赈的法子,简直很不错,足看出他为赈灾认真思考过了。
完颜慷心中略自得。
这是穿越者独占的优势,以工代赈的理念在前世司空见惯,在当下却很是超前新颖,信手拈来忽悠下智远这些人,效果很明显。
另外,他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欣赏梁紫翁了。
能力强,素质高,还很会说话,搁前世绝对是最完美的五星级员工。
嗯,尤其是遇到自己这样知人善用的老板。
“大师意下如何?”
完颜慷起身走近智远,静静期待他的回应。
智远回望完颜慷,斟酌道:“本寺碑林、佛塔、殿堂、仓房、后山禅院等处,去年开始扩建,但因灾情影响很难寻到雇工,才不得不暂停了。”
“若是灾民青壮……以工代赈的话,本寺或可再拿出两成存粮180石来赈灾。”
又挤出来两万七千多斤粮!
差不多了。
完颜慷见好就收,赶忙向智远拱手致谢:“大师仗义疏财,真乃当世活佛!”
此话一出,众僧皆倒吸一口气:活……佛?
佛是何等至高无上,主持纵有些品德,岂能与佛相提并论?
“罪过!贫僧何德何能,敢妄自称佛?小王爷折杀贫僧了!”
完颜慷一呆,心说我就随口客套一句,大僧人你何须如此认真?
但他随即醒悟过来。
“活佛”源自后世藏传释教,本义是“活在当世的佛”,实际厥后就酿成一种尊称,与玄门的“仙长”,儒教的“先生”,以及俗人们的“老爷”,意思其实都差不离。
不是说喊你一声仙长,你就真是神仙了。
但此时尚无这种看法,僧人们虽然就错会了意。
完颜慷挠挠头,只好硬着头皮赶忙为自己说漏嘴打起补丁:“我读过一本省常祖师所著经书,经上说:众生皆有佛性,凡此三界,佛性本有,发菩提心,穷未来际,行菩萨行,精进修持,若明心见性,人人皆可证佛……”
咳咳,后面实在记不住了……
完颜慷摊摊手,尴尬一笑,爽性停止背诵经文:“具体经文横竖我也记不住了,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智远暗松口气,合十为礼:“省常祖师?此为何经,还请小王爷不惜见教!”
完颜慷闻言险些破防。
省常祖师作为汉传释教净土宗七祖,声名何其显赫,属女真开国前不外百年的高僧大德,智远居然不知?
抬头见大僧人一脸的庄严期待,他轻道:“《省常祖师妙法大涅槃经注疏一》。”
“善哉!”
智远郑重道:“这位省常祖师贫僧虽不知晓,但此经佛理精妙宽大,蕴含无穷禅机,恳请小王爷赐经!”
在场所有僧人立即随着齐刷刷行礼:“恳请小王爷赐经!”
还别说,这些僧人就像礼仪小姐,真是训练有素,行动整齐划一,足见这大僧人在寺中权威。
完颜慷允许得很痛快:“大师放心,等此间赈灾事告一段落,我回府便去书库搜寻一番,若找不到,也一定派人想法去南边寺庙为大师寻来这本经书。”
他嘴上忽悠着智远,心中却在想转头让人去其他寺庙探询一下,到底是智远这些僧人目光如豆,照旧这个世界基础就没有省常祖师这小我私家。
若是前者还好,想必省常这本经注早晚也能找获得;若是后者,那就只能呵呵了,横竖小爷也给你整不出一本全新的来,顶多凑几百本其它佛经送来意思意思就是了。
难道还能吃了我不成……
智远再次行礼道:“如此,就托付小王爷了!”
终于圆了这个茬,完颜慷感受好累,赶忙转回话题:“所以,大师倾其所有,赈济灾民,此举可活成千上万人,莫大好事,古今罕有,称之为当世活佛一点都不为过的。”
“南无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