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的绿皮车，座位是面劈面的。在没有手机的年代里，搭客们没有什么娱乐运动可以排遣旅途中的无聊，打牌以及与邻座搭讪聊天就是最常见不外的解闷要领了。
高凡他们三小我私家的劈面，靠窗和中间坐的是一对农民老匹俦，预计是第一次坐火车，甚至有可能是第一次出远门，看上去有些怯生生的，也不敢和生人说话。
坐在靠过道位置上的，就是那位与高凡他们搭讪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光景，脸色黝黑，穿着一件半旧的中山装，眼神颇为活泛，一看就是社交能力极其牛叉的样子。
听到有人主动跟自己说话，方瑞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好。高通常个穿越者，心理年龄足够大，遇上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有什么张皇。他笑了笑，说道：“年老好眼力，我们都是学生，是到瑞章去加入化学竞赛的。”
“化学竞赛啊，了不起，了不起，能够到省城加入竞赛的，那肯定都是学校里的尖子生吧，太了不起了。”年轻人嘴里的恭维话像是不要钱一般地流淌出来。
“年老是做生意的？”高凡反客为主，向年轻人问道。
年轻人笑着说：“老弟的眼力也不错，我就是做生意的，卖点自己家里做的小工具，也就是图个吃饱。我们水南不比你们茂林，我们那里山多水多，就是土地少，光靠种田基础就吃不饱饭。这不，现在国家的政策也允许，我就跑出来做点小生意了。”
“做生意好啊，你们水南人脑子活，做生意个个都是妙手。”高凡笑着说。
此时正是革新之初，商品经济还不成熟，水南人做生意的名气还没打响。几年后，水南人的生意将会做遍全国，然后再走向世界，最终连美利坚国的大统领能不能赢得大选都要先看看水南的某乌指数。
那位水南商人自然不知道后世的这些事情，听到高凡夸他，他赶忙谦虚道：“哪里是什么脑子活嘛，都是生活逼出来的。”
高凡点颔首，接着问道：“老板尊姓啊，不知道你做的是哪方面的生意。”
“哎呀，我哪是什么老板，就是一个乡下人而已。我叫陈兴泉，是水南仁桥的。要说我做的生意嘛，就是这个……”
说到这里，他拎起一直放在脚边的旅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堆花花绿绿的工具，摆在了两排座位中间的小茶几上。
“呀！”
工具一摆出来，适才正在冒充埋头看书的黄春燕先低声惊呼了一句，随后才意识到有些不妥，连忙伸手捂嘴。
方瑞没有像黄春燕那样呼作声来，不外眼睛也一下就直了。
高凡感受到两位同伴的惊讶，扭头看了他俩一眼，又回过头来看着桌上那堆工具，心里满是不屑：
就这……
原来，这位名叫陈兴泉的小老板拿出来的，不外是一堆塑料制品而已，其中有塑料饭票、塑料冰棒票、塑料代金券、塑料书签、塑料课程表、塑料人为袋啥的。
这些工具，都是用软质聚氯乙烯制作的，颜色很鲜艳，乍一看还真有些视觉攻击效果。
搁在后世，这种塑料制品是会被人藐视的，什么产物如果被人评价为“塑料感”，基本上就是说这工具显得太土气、太劣质，绝对是卖不上价钱的。
但现在这个年代里，塑料还远未到达普及的水平，塑料制品总是能给人以一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感受。
好比说，各单元里使用的饭票，大多数都是纸质的，沾上水就会损坏，沾上油也不能清洗。一般一张饭票用上一段时间，就会油渍麻花的，拿在手上都觉得恶心。
但换成塑料饭票就差异了，弄脏了可以直接扔水里漂洗，洗完又是光洁如新。就是这种塑料饭票，在沧塘县也没有几家单元使用，原因是没有经费去更新。这年代，哪个单元把纸质饭菜票改成塑料饭菜票，在县里都算是一个不小的新闻，有些人甚至会专门去找这个单元的人要求观摩一下塑料饭票长什么样子。
沧海化肥厂是沧塘县的大企业，也是最早换用了塑料饭票的。因为换塑料饭票这件事是由行政科卖力的，而高凡的母亲冉玉瑛就是行政科的事情人员，所以高凡对这件事了解得还不少。
从母亲那里，他知道前来推销塑料饭票的都是水南省的人，而且尤以水南省仁桥地域的最多。仁桥的那些小商贩，就如眼前这位名叫陈兴泉的小老板一样，背着一个大旅行袋逐门逐户地向单元推销，接下订单之后就通知老家的厂子印刷，交贷实时、服务态度也极好。
其时，那位到沧海化肥厂推销塑料饭票的仁桥小贩，为了讨好行政科的事情人员，还给他们每人都赠送了一些小礼品，其实也都是一些塑料制品。冉玉瑛拿回来几个塑料包书皮，其时还引发了高敏、高凡姐弟俩的争抢。
后世的人，是真的无法理解这个年代的物资匮乏。
换成此前的高凡，见到陈兴泉摆出来的这堆工具，没准也要像黄春燕、方瑞那样大惊小怪。但现在的高凡，看着这些工具只觉得齿冷。
“怎么样，有没有你们喜欢的工具？晤面是缘分，你们如果看中哪个，我可以按出厂价卖给你们。”陈兴泉说道，“对了，如果你们要得多，我还可以特别送几件给你们，不要钱。”
做生意的秘诀，就是不放过一切时机。在陈兴泉心里，觉得眼前这几位学生能够到省城去加入竞赛，没准就是在学校里有点影响力的人。他卖的工具有一些也是针对学生群体的，好比课程表、书签、包书皮之类。
如果这几个学生觉得他的工具好，能够回学校去组织全班同学一起买，那可就是不小的一笔业务了。即便说他们不去组织同学，而只是自己买几件，回去之后也能起到一个示范作用，相当于给他打了广告，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虽然，如果这几位学生压根不动心，他也无所谓，横竖坐火车闲着也是闲着，又不延长什么事情。
“这个是干什么的呀……”
首先问话的，却是黄春燕。她伸手从陈兴泉摆出的商品中挑出一件，向陈兴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