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幻梦
夜幕降临,远的近的先是点点的灯火,然后是连成片的光海,一幢幢林立的高楼像是并肩的巨人,俯瞰着霓虹闪亮的芝加哥城。
顾谶站在窗边,手里捧着杯热咖啡,偶尔惬意地轻嘬一口,漠然看着街上急遽的行人。
这里是火车站旁的小旅馆,房间里算不上洁净,但幸亏能睡人。路明非知道他赚钱不容易,本意是认同芬格尔的计划,三人裹着他带的毛毯凑在世在候车厅睡就得了。但在熬了一宿,第二天火车还没来之后,他就有些撑不住了。
所以三人就租了个小旅馆。
但不得不说的是,在芬格尔提出要睡火车站的提议后,路明非对这位自制师兄的感官好了不少,虽然是外国人,但洒脱不拘小节的外国人更讨人喜欢不是?
现在这对师兄弟就睡在离顾谶不远的床上,芬格尔的大毛腿压在路明非身上,后者的胳膊搂着前者的腰,睡得很香甜。
喝完咖啡,顾谶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将西服外套一盖,计划入睡。然后就瞥到芬格尔挠着痒痒醒来,两眼另有些睁不太开,五官皱着四下审察。
“老顾,还没睡啊?”他打了个哈欠。
这两天他算是跟顾谶混了个外貌熟悉,也同路明非一样开始叫‘老顾’,只不外半点想要打探他底细的行为都没有,完全一副不知道他是谁的样子,保持着自己留级败狗的人设。
月色冷清,窗户开了一条漏洞,没捆好的窗帘散开小半,在夜风里飘荡。顾谶眯眼看着床上坐起的身影,淡淡应了声。
“睡不着吗?”芬格尔咧咧嘴,然后拍了拍当枕头的字典课本,“要不要念一段给你催催眠?”
他话是这么说,但看架势显然是要掀开的,至于大晚上的默读照旧朗诵,那就全看这家伙的良心了。
顾谶别过头,向上拎了拎外套,闭上眼睛没有回应。
芬格尔挑了下眉,月光正亮,照着那人的侧脸,他感受第一次在相处事后还没能完全了解一小我私家。
明明是跟加图索家族有关系,甚至是由那个苛刻严肃的老头亲自背书,可他没在顾谶身上看出半分贵族气质。而且他没怎么问,路明非自然而然就聊过顾谶几句,好比他们的相识,另有令人感动的废柴之间的友谊。
所以再加上这两天的接触,他甚至怀疑对方其实是走的副校长的后门儿,而弗罗斯特肯背书的原因是他跟那个老色批告竣了某种不行告人的秘密。虽然,这只是芬格尔睡不着时的腹诽。
现在,他拿起那本形似字典的课本,就这么坐靠在床头,借着透过窗的微微月光,掀开页来。
他的嘴唇在动,发出轻微的声音,听着成句,可无论怎么听都没措施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那是艰涩的言语,肃穆庄严,形成万千奇异。
而在他低声诵读的时候,床上原本安睡的路明非突然无意识地皱起了眉,整小我私家蜷缩在紧抓的毛毯里,像是卧伏的兽。
芬格尔看他一眼,转而装作不经意地往窗边看去,然后就是一愣,差点忘了下一句--顾谶呼吸均匀,竟然已经睡着了!
真就当催眠曲听了?他有些无语。
另一边,路明非的意识海洋里。
远处有钟声响起,似乎来自很远的教堂,回荡在空寂的荒原里。
月下的荒原上映着遥远处漆黑的教堂影子,打着火炬不辨面孔的人群在荒原上奔跑,像是火光组成的长蛇,从山巅向着月亮跳跃。
圆月大得不行思议,半轮沉在地平线以下,而在视野的尽头,似乎有人伫立,祂该是神色恻隐,遥遥望着疯狂奔向而来的人们。
某一时刻,似乎与昏冷静往这边窥伺的目光相视,白色的光焰骤然升腾,那是对方的瞳,月色在现在昏暗,黑暗的荒原上像是黎明升起。
路明非蓦然惊醒,众多纷杂的念头碾过他刚刚的幻梦,可刚刚那壮丽的一幕却彷徨难去。
他从床上坐起来,想喝口水,一轮巨大的圆月在窗外徐徐升起,窗帘飘摇,月光泼洒进来,似乎扑进海岸的潮水。小旅馆的房间笼罩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之中,一个小男孩靠着敞开的窗,缄默沉静地坐在窗台上,抬头迎着月光。
泰半夜这种场景虽然让人觉得奇怪,不外更多的照旧畏惧。路明非喉间咽了咽,下意识喊老顾,但这时候才发现不惠顾谶,就连睡在同一张床上的芬格尔都不见了,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一片死寂,是他屏住的呼吸。
劈面的男孩看起来是个华人,约莫十三四岁,穿一身纯黑的小夜礼服,稚嫩的脸上流淌着纯净的辉光,另有路明非读不懂的缄默沉静和伤心。
换在平时他心里一定会冒出七八句不带重复的吐槽烂话,甚至他相信如果是顾谶面对此情此景,也一定会跟他所想一致,可能还会上前把对方从窗台上顺手揪下来,告诉他有多危险。
但现在路明非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是因为他也喜欢坐在天台的高处,也不是因为词穷,而是被莫名的缄默沉静和伤心浸染。他想找一个宣泄口,将自己的情绪都说出来,傻子一样大笑或是耷拉着脑袋抹眼泪,而顾谶显然是最佳的倾诉工具,可他现在不在。
路明非突然有些心慌。
可能是因为这个男孩泛起的太过诡异,就像是在那个奇怪的梦之后专程等自己醒来,也可能是因为没有看到顾谶。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早已经习惯了对方在周围。
两小我私家都没有说话,似乎各自想着心事,又像缄默沉静才气让他们相互放心。
直到男孩轻声问:“交流吗?”
“什么?”路明非没听懂。
“交流吗?”男孩重复。
“换什么?”路明非觉得莫名其妙,不外一开口就顺畅了许多,“我可没钱,房间都是老顾开的,我寻思他应该是不知道外国旅馆的洗手间在哪,师兄领他去了,你要想交流的话得先等等。”
“……”路鸣泽对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空话几多有些措手不及。
他慢慢扭过头来,看向路明非,黄金般的瞳孔里流淌着宛若火焰的光,似乎一面映着火的镜子。
即便路明非此前在奇怪的梦中,也曾看到冲天而起的白色光焰,现在却不容他多想,他所有的意志都在一瞬间被那火光吞噬了。
他全身一颤,如濒临绝境般,身体里生出一股难言的力量,闭上眼睛猛地往后闪去。
“啊!”芬格尔的惨叫登时传来。
路明非看着再次清晰的场景:蒙蒙亮的天光透过窗,昏暗的小房间里像是有一层淡淡的雾霭,倒在地板上的自制师兄哼哼唧唧地揉着后腰。街上嘈杂的声音传来,行人的脚步声、汽车鸣笛声,另有隐隐的车轮和铁轨的摩擦声。
没看到顾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