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背
晚上八点四十，街上的汽车还许多，车灯交映。
保时捷停在了一个小区地下室里，顾一凌看着林筱拔出了车钥匙。
地下室的灯光昏暗，但她的五指细细长长、筋膜明白、白皙至此，有着令人心动的魔力，让顾一凌不知不觉想起2009年，他和林筱在学校旁边的全家便利店里一起吃便当，她点了一份冰冰凉凉的椰汁碎，伸手喂进他嘴里，吃过以后，他牵着她的手，在梧桐下的林荫道，推推搡搡。
好一会儿，两小我私家坐在昏暗的车里，都没下车，也没作声。
直到车里的照明灯自动亮起，顾一凌才猛然回过神来，发现他正注视着林筱的手腕，而林筱也看着他的侧颊。
林筱却很快地别过目光，然后顺势打开车门：“到了，我现在住这里，下车吧。”
一路没再开口的林筱带着顾一凌登上一栋楼的电梯，一直到27层。
顾一凌也没说话，在电梯时，一直偷偷地看她，有时看她的侧脸，有时看她的头发，现在，他忍不住看了两眼她的后背——他不知道，那个女孩还不会不会像已往一样，在他打完球以后，从球网的破洞里钻出来，开怀大笑着同他讲话。
林筱走到屋子的门前，啪地一声，门自动开了。
“现在开门都不用钥匙了吗？”顾一凌愕然道。
林筱感应有些奇怪，有点客气地说：“我在门上装了人脸识别，所以不用钥匙。”
“人脸识别，哦，现在的手机上也有。”顾一凌站在门外，一时间看着林筱的身影，有些犹豫。
林筱给他一双拖鞋换上，抬头看他，突然觉得可笑：“愣着什么，你进来啊。”
走进屋子里，顾一凌照旧显得有点蹑手蹑脚，觉得踩在地板，脚上微微发凉。
她的屋子特别大，就是太大显得空空的。
屋里的家具也很精致，液晶的电视屏幕、长沙发、玻璃帘门、红酒柜、方方正正的餐桌，可都太洁净了，像是为了展示这里是一个家，所以必须摆上种种各样的家具，却不在乎是否使用。
没过多久，两小我私家才意识到他们现在同在一个屋檐里，相互看了看对方，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幸亏林筱实时打破了别扭，低下头，看着顾一凌胳膊上的伤口：“你身上全是伤，要不先去把药擦了吧。”
顾一凌一愣，连忙颔首允许，像是获得了特赦般，紧紧跟在她的后面。
已经是九点钟了。
顾一凌盯着房间里的挂表。这里应该是林筱的房间。因为客房还需要收拾，所以林筱让他先坐在这里。
趁林筱出去给他倒水的时候，顾一凌好奇地左看右看。
屋子很大，墙壁上没有一点污垢，明亮如镜，一张摆在正中央的床，床也很大，顾一凌想以林筱的身材，在这张床上躺着可能就像一只稍微大一点的小猫。
床凭后面两侧是木质的支架，上面挂着小巧的台灯，把床面照得金灿灿的。
顾一凌有点发愣，目光继续轻轻地往前看，一直到了角落里，才有一张老式的小桌，上面只摆着一盆袖子椰子，就没此外工具了。
似乎这种植物天生怕冷，这儿晚上风又大，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死掉，但那么大的屋子里应该会安空调吧，就是有点费电。
这时，林筱走进来了，顾一凌赶忙转头，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
“温水，你先吃药。”林筱依然很客气地说。
顾一凌接过纸杯，合着药丸吞下去以后，抬起头，一看见林筱的脸庞，就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但一觉察到自己的神情，咳了一声，很快重新装回平静。
“转身。”林筱突然说。
“啊？”顾一凌一愣，直勾勾地看着她。
“我给你手上擦下药。”
林筱指了指床尾，又用目光示意一下，让顾一凌在那里坐下来等自己，然后她自己轻无声息地蹲在了顾一凌背后。
“把左手手臂抬起来一些。”
顾一凌把背挺得笔直直地坐着，听见耳畔后面的声音，他的心微微一抖，下意识随着她的指令去做。
她无声地倒出一些药液，用了几只棉签蘸取，顾一凌一直半抬着手，微微偏着头，目光一直盯着地面上。温暖的光线从床头投射在顾一凌和林筱的背后，她在灯光下行动的影子历历可见。
他心里发慌得紧，直到感受到冰冰凉凉的棉签蘸着药液触及他肌肤。一股酸酸刺刺的麻痹感沿着他的肩头传来，他咬了咬牙，不忍心破坏现在似乎十分温馨的情境，所以一声不吭。
林筱用棉签逐步深入了顾一凌手臂上的伤口，似是怕他吃疼，行动幅度一直不大，然而现在若仔细看她的心情——她目光随着握住棉签的指尖不停临近顾一凌的臂膀时，有些不行思议的发颤，似乎仍然有些怀疑眼前的光景。
“怎么样了？”顾一凌忍不住问。
“差不多。”林筱长舒一口气，可能因为刚刚过于紧张，两颊有些泛红，“背。”
“啊？”顾一凌愕然地转头，没听太清，“什么？”
“刚刚的药只是刀伤用的，但医生说你现在全身都是淤伤，都要擦药，免得落下病根子了。”灯光把林筱的脸颊照得通红，她没看顾一凌的眼神，注视前方的目光似乎尽量保持着平静，也用尽量克制的语调。
“哦。”顾一凌点颔首，绷直了身子。
“你隔着衣服，怎么擦啊。”林筱正正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顾一凌深深吸一口气，转头微微一笑：“你把药给我嘛，接下来我自己可以的。”
“你看。”顾一凌伸出右手，一鼓作气在林筱的面前举了举，“其实我不仅身高一米八，手臂也还长，我自己能够着的。”
然而，一不小心又扯到了背，疼得他差点哎呦一声叫出来。
林筱叹气，用手背轻轻打了打顾一凌的肩膀：“都十年了，还跟小孩一样，爱逞能。”
“原来照旧小孩嘛。”顾一凌小声地嘀咕。
“唉，照旧别了。”顾一凌再次扭头看她，比起以前，他现在似乎越发的欠美意思，同样也怕林筱勉强，怕她欠好受。
“又不是没看过，顾一凌你缩手缩脚干什么，高二的时候你和隔邻班李小帅打架，还不是我……”
林筱看着顾一凌的眼睛，突然一怔，微微颤了颤眼睫，马上改口道，“我们是老同学嘛，再说当年关系还算不错，现在你有难，我帮帮你，也很正常的，不是吗？”
“你还记得？”顾一凌眼神惊喜般亮了，紧接着又有些昏暗下来，想起了其时她在节目上对主持人的回覆，已往从来没爱过任何人。
“只是当年的关系吗？是还不错……好吧。”
顾一凌乖乖把背心脱了，深深吸一口气，又望了望自己青的发紫的胳膊，等着林筱。
或许又过了几十秒，他感受到背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一会儿似乎在他肩胛骨上打转，一会儿又似乎在他脊梁上画圈。
他很难推测，她现在的手指停在哪儿，在做什么行动；更难推测，她会是何种的心情，是不是正在注视他的背影。
他悄悄挺胸，这样能显得后背更挺拔一些。
“别动。”背后传来急促的声音。
“哦。”顾一凌下意识答了一声，挺得直直地坐着，想象着她现在是怎么样的姿势坐在床上，会不会也挺着后背，她的背影应该会很悦目吧，柔美而修长……什么啊，他想这些干嘛，也太贱格了吧，禁绝想了。
“好了。”背后传来声音，顾一凌乱七八糟的思绪被打断。
“就好了吗？”他转头，看见林筱已经收工了，他感受时间就像不经意溜走了一样，过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