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不！不要！”

　　苏云瓷猛地从酷寒的青石地板上惊醒，白皙的额头上已然满是细密的汗珠。一双潋滟流光的凤眸，此时充满恐惧和恨意。

　　活生生被万虫撕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她永远也不想再实验一遍。

　　浓重的檀香气息扑面袭来，苏云瓷环视一圈，月色如银，从古朴的格子窗里洒落房间，四面是青灯古佛，檀香袅袅，空无一人的佛堂，地上另有满地被砸碎的碗碟碎片。

　　她的身上还穿着前世最爱的青玉玲珑居里特别定制的，颜色艳丽如火的，绯云琉璃霓裳衣。

　　这件衣服，曾经是苏云瓷最爱的，因只有青玉玲珑居才气做出这般艳丽醒目的红。

　　墨色如云的黑发，瀑布般倾泻血一样的红衣里，有种妖媚的美丽。

　　狂跳的心徐徐平静，刚刚的都是梦，是梦！

　　苏云瓷细小的素手快速抹去额头的冷汗，略显稚气的脸上露出一种和她年纪截然差异的庞大神情。

　　滚烫的额头，无边的噩梦，整整一天一夜的煎熬，终于让苏云瓷相信了眼前的现实。

　　是的，她如今已经回来了，回到她懵懂无知的十岁，回到替长姐背黑锅受罚，在天晋国最负盛名的霁月庵罚跪一个月的时候。

　　苏云瓷还记得，那时长姐苏语嫣失手打碎了父亲最爱的一个骨瓷茶盏，厥后怕受罚，便来求她资助时泣不成声，楚楚可怜的样子。

　　记得那个时候自己不忍心单薄孱弱的长姐来庙里受罪，所以哪怕冒犯了父亲，也绝不犹豫的挺身而出，允许做了替罪羊的情景。

　　那个时候的自己，多傻啊！

　　还以为姐妹情深，要多为这个楚楚可怜的姐姐多肩负一些，岂想过正是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姐姐”最后会叛逆她，抢走她的良人，甚至当着她的面，极端残忍的活活摔死了她的怜卿！

　　怜卿……怜卿……

　　要知道怜卿他照旧个尚不足月的婴孩，苏云瓷甚至还未等到他唤自己一声娘亲……

　　苏云瓷一想到那片被血染红的雪地里，孩子空洞绝望的目光，她的心疼的便要窒息！

　　手覆上尚还平坦的小腹，惨死过一次的苏云瓷已然脱胎换骨，截然差异。

　　既然回来了，便要揭开身世的惊天阴谋，查清楚究竟到底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神秘女子究竟是谁，为何要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血海深仇，她要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另有她真正的亲人，锦澜国的镇南王和王妃，她的两个哥哥，这一世苏云瓷再也不会被人利用，她要竭力全力守护真正应该被珍惜的亲人！

　　咚咚咚，咚咚咚。

　　暗黄色的木门处，响起细碎的敲击声。

　　“小姐，别生气了，这样饿着身子怎么受得了，求你照旧吃些工具吧。”门外蜷缩着一个身穿灰色粗布棉衫的少女，年纪约莫十岁左右，长得清秀灵动，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充满关切之情。

　　苏云瓷心中涩涩一疼，定定的看向门边，目光里神情庞大。

　　意婵！是意婵！

　　这个衷心维护她，却因她含冤而死，死无全尸被扔去乱葬岗的意婵！

　　前世都是被虚假的姐妹情蒙蔽了双眼，所以苏云瓷才会受了苏语嫣的挑唆一直对意婵的劝阻不待见，孰知最后才明白谁才是真正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

　　“意婵，我被关进来几天了？”苏云瓷的声音哆嗦着，有些嘶哑。

　　再次见到已经身边已经去世的人，巨大的震动和庞大的心情，让苏云瓷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丹寇嵌入掌心，渗出鲜红的血液，像是在用最决绝的方式再次向她证明，一切都是真的。

　　“已经整整三天了。”意婵的心被揪的一疼，二小姐金枝玉叶，何曾吃过这样大的苦头。

　　三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二小姐硬是从霁月庵的客房被赶到了偏远的小院，最后被寻了个错关进了这个禅房。可是隆冬腊月刚过，在这样一个四处漏风的简陋禅房里，没吃没喝还要被罚誊录经书，怎么蒙受得了。

　　“二小姐，你再忍忍，巨细姐收到你的信后，一定会来接你回去的。”木门处，一个白皙清秀的丫鬟劝慰道。

　　“书清，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为那个巨细姐说话！明明是她打碎了六皇子赠给老爷的茶盏，却瞒着真相不说，来求二小姐顶罪，害得老爷盛怒之下罚的这么重！”意婵愤愤不平的说道，“指望她来接二小姐，还不如等老爷怒气消了。”

　　意婵是被苏云瓷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最了解这位小姐的心性。看起来风风火火，性子张扬火爆，可实际上，心比豆腐还软，所以在府中才总是吃闷亏。

　　“不会的，巨细姐和二小姐那么要好，不会不管二小姐的。这次如果不是巨细姐身子太弱，被逼无奈，也不会向二小姐求救。”书清认真辩解道。话毕，书清的目光不由得朝着门缝里瞥了一眼。

　　奇怪，二小姐向来护短，这次怎么任由意婵这般诋毁巨细姐？

　　“巨细姐身子弱，难道我们二小姐就是金刚铁骨？！凭什么每次她闯了祸，都让二小姐背黑锅！”意婵怒道。

　　病美人巨细姐人缘好，意婵是知道的，下人们受她恩惠的也多。但是人好归人好，只要对二小姐欠好，意婵便容不下。

　　书清赶忙捂住意婵嘴巴，警惕的站起身四周张望一番，确定没惊动庙里的尼姑，这才又重新缩回门边。

　　“小声些，若是被发现了，恐怕以后再想偷偷见二小姐都难。”书清压低声音警告道，忽而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朝向门缝，唤了一声，“二小姐？”

　　“把吃的递进来，另有意婵你去把庵堂拿件衣服来。”暗房里，传来苏云瓷的声音。

　　没有了往日的飞扬急躁，变得沉静如水，沁凉如夜，苏云瓷的话语如珠落玉盘，能够敲打在人的灵魂上一般。

　　“什么？！小姐，你真的准备穿庵里的粗布衣服！”意婵有些激动，眼眶骤然红了，强忍着压低了声音，捏紧了双拳道，“二小姐，你别怕。奴婢就是拼了命，也绝对不会让那些秃头尼姑连你的霓裳衣也给夺了去！”

　　霁月庵里的姑子面善心毒，夫人老爷前脚刚离开，后脚便寻了种种理由搜刮二小姐的钱财。

　　山上的姑子手段狠辣，不计结果，他们才来庵里一个月时间，身上带来的钱财已经被搜刮一空，唯一剩下的就是苏云瓷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霓裳衣。

　　然而，苏云瓷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这些日子将霁月庵闹的也是鸡犬不宁。但是众寡不敌，最后照旧被这些姑子借着让她“静心思过”的罪名，关押进了这个偏僻简陋的庙堂。

　　书清也是一怔，这里面关着的照旧那个心直口快，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二小姐么。

　　这个时候，凭据二小姐的性子，不是应该把庵堂生生拆了才会解气？！照旧因为来霁月庵一个多月了，二小姐都没有收到将军府的回信，所以心灰意冷，决定妥协了？

　　心底莫名生出一种敬畏的感受，奈何门缝太窄，无法看清楚二小姐的面孔，可是她明显感受到有股冷寒的视线朝自己射来，似乎能够穿透她的灵魂。

　　“意婵，去拿袍子。”苏云瓷徐徐道，素手撩起覆在眼前的长发，露出一双古潭般深幽的眸子。

　　她的声音很轻，却有种无声的威严，摄人心魄。

　　意婵咬住了唇，伸手扯了扯身旁书清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劝劝二小姐。

　　书清这才回过神来，心中不安愈甚。半晌，她才兴起勇气试探性的开口道，“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