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临空

　　玉皇阁耸立在夜色之中、悬崖之上，临空而建的回廊被狂野的山风吹得晃晃悠悠，咯吱作响。

　　明珠站在回廊上往下望去，看到一片黑不见底的深渊。

　　劲疾的山风把她的衣裙吹得狂飞乱舞，似乎随时都可能把她裹挟而去。

　　她却丝绝不惧，兀自失神地盯着那片虚无的黑暗。

　　素兰快步跟了上来，见状被吓了一跳，赶忙扔了灯笼，冲上前去死死抱住明珠的双腿苦苦央求：

　　“女人，我们回去吧。一会儿耿嬷嬷发现您不在，就该找来了。”

　　“来了更好啊，我请她们赏景，说不定还可以喝品茗谈谈心什么的。”

　　明珠知道素兰在担忧什么，她或许会以为，自己会一时想不开，从这临空回廊上跳下去吧。

　　可是好不容易才重新捡回来的生命，自己又如何轻易舍得？

　　那些害死他们家人的对头都还好好儿的在世，她为什么要去平白送死？

　　品茗？

　　在这里喝什么茶？

　　果真是疯魔了。

　　素兰鼻尖手心足心的冷汗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语不成调：“女人您就别玩奴婢了，您明知道奴婢畏高得很。”

　　她不提还好，提起这个来，倒引发了明珠骨子里的那份顽劣。

　　明珠开玩笑地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前拉：“你怕什么？有围栏的，你看，我这样都不畏惧。”

　　素兰天生惧高，吓得尖叫起来。

　　明珠无趣地松开了手臂，似乎为了验证自己的胆大无畏，她即兴跳了一只胡旋舞。

　　旋转得飞快，两只小巧玲珑的脚跺得回廊“咣当”作响，临了靠在护栏上一个折腰往外利索地挂垂下去，倒吊了看着天空肆意笑道：“你看，什么事都没有。”

　　素兰瘫倒在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语不成调：“女人，奴婢知道您为了临安王心里不兴奋，可是怎么也不至于就到了这个田地。

　　您要是又忏悔了，不想和临安王离开，咱们就和相爷和太皇太后说，亲事继续，好么？”

　　“简直乱说八道，这婚我悔定了，再无更改。”

　　明珠毫无所动，仰着头，静静地看向天空，天空群星璀璨，银河如瀑，真是从未见过的美丽，她莫名一阵心酸，眼泪夺眶而出。

　　这世上再没有比突然发现自己白活了一世，蠢笨了一世更让人心酸的了。

　　素兰爬已往再次抱住她的腿，哭得比死了爹娘还要伤心：“女人，咱们回去吧？”

　　“你太吵了。我到山上来就是为了躲清净的，你怎么就让我一点都不清净呢？”

　　明珠直起身来，顺着栏杆滑坐在地板上，泄愤似地将脚上的缎鞋蹬掉，扭头望向天际。

　　天边已经露出一丝鱼肚白，玉皇观里的晨钟也响了起来，天就要亮了。

　　原本是人间仙境一样的景色，却陪衬得她的心一片苍凉。

　　每每想及前世，她就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受，活生生地把自己给逼死刺死糟蹋死，真是窝囊透了。

　　她总会忍不住去想，她死了之后，宇文佑究竟有没有随着毒发身亡？

　　母亲和侄儿厥后怎么样了呢？

　　想着想着就有些伤神，更是不得结果，只能赶忙抛开了不去想，慰藉自己说，一切又重新开始了，也许都还来得及。

　　可是，未来那么强大，那么不行知，她突然又有些担忧了，忍不住问素兰：“依你看，这门亲事能否作罢？”

　　素兰虽然还在冒着冷汗，仍然理所虽然隧道：“相爷既然允许了您，自然就能做到。就算是相爷不成，不是另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吗？”

　　明珠的腰杆瞬间挺直了许多。

　　表哥正乾帝英年早逝，刚登位不久的表侄天子此时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要听姑姑和爹的，傅氏权倾天下，她想悔婚应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就算宇文佑是位王爷，那也不外是个破落户，怎能别得过她爹和姑姑的手段？

　　否则当初他也不会委委屈屈地应了这门亲。

　　更况且，爹和姑姑原来就不乐意这门亲事，不外是拧不外她苦苦恳求并以死相争而已。

　　素兰却又低声道：“奴婢所担忧的，是临安王的气性。”

　　临安王宇文佑是先帝文宗宠妃周贵妃之子，行九，长得一等一的好，人又智慧能干，文宗在位之时认真是喜欢得不得了，打小就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甚至于有一段日子朝野纷纷传说，太子职位即将不保，文宗有意立临安王为储。

　　幸亏宠冠六宫的周贵妃大病一场后再也没能好起来，太子也羽翼渐丰，否则还真欠好说。

　　偏此时，傅明珠看上了临安王。

　　她被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道好歹，不外十二岁的年纪，在宫宴上看到宇文佑就敢当着众人信誓旦旦隧道：“我未来要嫁给这小我私家。”

　　也不管周围的人是什么眼光和心思，直接就让侍女把傅皇后赏给她的珍贵玉瓶送去给临安王。

　　文宗听说，将她叫已往问了几句便大笑着许了这门亲事。

　　这门亲事对宇文佑虽然是有利益的，他和他的生母周贵妃深深地冒犯了傅皇后和太子，能和傅家结亲，对他只有利益没有坏处——

　　谁都知道傅明珠是何等的受宠，做了傅明珠的良人，最起码能在文宗薨逝、太子登位后保住他的性命，安安然然地做个闲散朱紫。

　　但宇文佑并不满意，他受尽文宗的痛爱，气性是早就养大了的，怎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虽然是用尽手段想要挣脱这门亲事，可惜他一个落魄无宠的先帝之子，又见弃于傅太后，如何会是傅家的对手？

　　所以这桩亲事理所虽然地成了，只等十天后就要灰尘落定。

　　现如今，什么都准备好了，喜帖也发了出去，远处的客人都来了，明珠却突然说不嫁了，要悔婚，还跑到这玉皇观里来躲避风头。

　　只怕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样的屈辱，更何论是以烈性狂妄而闻名朝野的临安王？

　　宇文佑若是硬顶着不愿，朝野上下难免闹得难看难听。

　　这门亲事，只怕不能轻易善了。

　　明珠想起宇文佑执拗冷硬的性子，也有些头疼，仍然斩钉截铁隧道：“我不管，无论如何，这亲事是一定不能成的。”

　　此间清幽，无人打扰，素兰一边手足并用地往退却，一边问出心中的疑问：“女人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她自小伺候明珠长大，对明珠最是了解，因此也就格外清楚明珠究竟有多喜欢宇文佑，那真是喜欢到不许任何人劈面说宇文佑一句欠好。

　　那天明珠突然就闹着不嫁了，她是最惊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