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钻云雕穿破风雪飞入东方的苍穹之时，在外门门生宿舍区的另一头，居住条件比程成的那个陋室好得多，甚至另有仆人沏茶做饭砍柴烧水，基础不用主人操劳。
这么好的居住条件，虽然不是每一个外门门生都能享受的，像程成居住的屋子，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这个宿舍的主人，只能是外门门生里排名顶尖的存在。
谷灵已经在侍女萍儿的服侍下，熄灯就寝，而这里的灯火依然明亮，不时有人带着难看的脸色进进出出。
瑟瑟发抖的仆人知道今天要失事，吓得连大气儿也不敢出，把头低垂到极限，看着自己的脚尖走路，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也堵上。
屋内的床榻之上，张仁满身是伤，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有时咳嗽得狠了，还会带出鲜红的血沫儿。
孙奇、李冰天和张左成垂手侍立在床边，一动也不敢动。
“查力这个忘八，他居然敢把我伤成这副模样！”
又是一阵咳嗽，张仁抬起右手，抹了抹嘴角流出的鲜血，死死盯着房梁，目光里充满了恼怒和杀意，似乎在那里能看见查力那张粗拙黝黑的大脸。
他的左手绑着夹板，缠着厚厚的纱布和绷带，他一说话，牵动了肌肉，血液再次从包扎好的伤口里流出来，染红了绷带和床单。
白昼与查力的那一战，对头相见特别眼红，他和查力都已经打疯了，就算是因此被逐出山门，也要把对方杀死。
说实在的，他不知道查力为什么随处针对自己，不外他也不在乎。
他冒犯的人多了，那又怎样？
只要自己的实力摆在这，不照样受到大长老的青睐，受到掌门的器重？
但是他知道，他绝不能败，一次也不行，否则就会被从青天打落凡尘，所以他曾经欺压过的人，都市跑过来踢他，踩他的脸，像痛打落水狗一样抨击他。
可是，他却输了两次，两次都输在了查力的手上。
上届试炼，他输得不甘，也输得有理，因为查力趁他与谷灵恶战之后身体疲惫之时，突然脱手偷袭，正因为这样，大长老没有怪罪于他，反而对他越发照顾。
他谢谢大长老的知遇之恩，这半年里变本加厉聚敛新入门的门生，将大把大把的银子送到大长老那里，剩下少部门给自己购置丹药。
他不认为自己会再输给查力，因为查力很穷，没钱买丹药，查力今生吃过的唯一的丹药，或许就是上届奖励的那颗锻体丹。
但是锻体丹太贵了，至少要二万两银子，而且那是药王谷特产，被朝廷严格控制，想买也买不到，所以他决心再加入一次试炼，在试炼中击败谷灵和查力，废掉程成，将锻体丹拿得手，然后送去黑市卖掉换钱。
他为了这次试炼，闭关修炼已久，将敲诈勒索的任务放心交给手下，谁知道突然冒出个程成，把手下打得如同惊弓之鸟，战战兢兢。
这个月按划定应该向大长老上交的例钱，还一点影儿都没有，他怎能不着急。
就算锻体丹再珍贵，他也得卖掉换钱，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大长老有用，大长老才会器重和栽培他，如果自己没用……
想到这里，他全身打了个冷颤。
他已经是炼体境巅峰期圆满，半只脚踏入炼气境，他对自己有信心，纵然不借助锻体丹的药力，他也能顺利突破。
但是，他又输了，而且比上次输得更惨、更彻底、更没理由。
查力与他力拼上百招之后，是查力的上百招，而他的刀速至少劈出了三百招以上，他隐隐占了上风。
虽然没有真的劈到查力身上，但刀风已经将他划得体无完肤。
张仁自得地笑着，只要期待查力失血过多的那一刻，他就佯装失手，一刀捅进查力的心窝。
果真，没过多久，查力整个已经成了血人，他的脚步开始踉跄，沿着裤角流下的鲜血将地板染成腥红一片，就连他引以为傲的神力也几近消失，熟铜棍都快挥不动了。
“是时候结束了。”张仁倏然停止攻击，冷冷地说道，“下辈子投胎的时候，最好投得远一点儿，别再遇上我。”
他不想再耗下去了，已经延误了太长时间，谁知道谷灵和程成已经走到哪里了，另有那两个药王谷的摇钱树，可不能让他们混水摸鱼。
说完，他刀光迸发，使了一招“八方夜雨”，拨开周围所有悬垂的钝刀，然后双足点地，双手举刀，高高跃起。
“开天辟地！”
他习练的泼风刀法以速度见长，这招开天辟地作为刀法的最后一招，却另辟蹊径，舍弃了花哨与技巧，以纯粹的力量取胜，有着返朴归真之意。
若是在平时，他是断然不敢面对查力使用这一招的，因为查力天生神力，和他硬碰硬就是找死。但现在差异，查力已经失血过多，就让他死在自己引以为豪的力量下吧。
张仁身体后仰呈弓形，跃升至最高点，然后腰腹发力，双腿蜷缩，双臂持刀全力下劈。
刀速已经快得看不见影子，他盯着查力的眼睛，期待着欣赏一下他的绝望。
“确实，是时候结束了，不外，我不会让你投胎的，那样太自制你了……”
他听到查力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查力的眼睛里没有绝望，却有一丝“你果真中计了”的嘲弄。
查力双手握棍，蓦地着气势大增，肌肉膨胀到极限，满身的伤口受到肌肉的挤压，瞬间闭合，不再流血，他双腿大分，马步站定，大喝一声：
“举火燎天！”
熟铜棍以丝绝不亚于长刀的速度上击，宽大的棍身带起十倍于刀风的劲风，身在空中的张仁青色的门生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欠好！我中计了！”
张仁瞳孔收缩，但是他身在空中，基础无处借力，无路可逃，只能咬紧牙关，将最后一丝力气也使上，眼睁睁看着长刀与熟铜棍磕在一起。
叮！
钝刀堂无边的黑暗里亮出耀眼的火花，查力身形一沉，闷哼一声，双足啪地将地上的青砖踩得破坏，噔噔噔连退三步，每步都踩碎一块青砖。
张仁惨叫一声，口吐鲜血，双手虎口迸裂，像断线的鹞子一样飘出去，身体咣地一声撞到天花板，翻腾着下坠，途中被数把回荡的钝刀击中，后背着地，在地上滚出了十几米，而他手中的长刀早已飞得不知去向。
他习用右手，平时对左手肌肉的锻炼不如右手，反震之下，左臂臂骨已折，又连续撞在天花板和地上，瞬间就痛晕了已往。
“真是的，莫非我长得蠢，就以为我真的蠢？”
待胸中翻腾的气血稍定，查力吐了口唾沫，擦了擦嘴角。
“这么久没看到谷灵已往，她或许已经在前面了，不知道她和程成谁胜谁败。不外，我能帮你到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他轻声看着利刀堂的自言自语，刚要抬腿继续前进，倏然间，一股烈风猛地扑面而来，就像是前方爆炸发生的余波。
“嗯？这种感受难道是……”
查力经常在苦水岭边缘四周修炼，炼就一身野兽般的五感，他提起鼻子使劲嗅了嗅，烈风中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
“是吗，原来谷灵你也一直在压制境界么……”
他提起熟铜棍，看也不看失去知觉的张仁，大步迈步的终点线……
每当张仁追念到此处，都气得咬牙切齿。
他明白能感受到，在刀棍相交的那一瞬间，查力已经有九成九越过了那道境界线。
“可恶啊……忘八！”
咯吱咯吱……
门外传来有人踩着积雪漫步走来的声音，接着，没有敲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什么人特么的敢擅自……”
张左成已经被这气氛压抑得够呛，看见有人进来，骂骂咧咧地计划把火发在来人身上。
他的话刚骂了一半，就像被鬼掐住脖子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
来人的外表很是平凡，是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人，但认出他是谁以后，张左成已经吓得跪在地上，连连讨饶，咣咣地抽自己耳光。
张仁抬眼一看，心中紧张至极，连忙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司……司徒师兄……”
司徒空今天的心情欠好，很欠好，先是众目睽睽之下赌钱输给诸葛真失去两百块下品灵石，然后又顶风冒雪来这里传信儿，他冷冷地看了看嘴角被抽得冒血仍然不敢停手的张左成，对着张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张仁师弟，伤怎么样了？”
“回禀师兄……小弟只受了轻伤，已无大碍……”
“是吗？那就好！”
张仁狠狠瞪了一眼孙奇，孙奇这才反映过来，连忙搬来绣墩请司徒空坐下，李冰天看准时机溜出去沏茶。
司徒空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坐下，目光瞟了一眼张仁的左臂，说道：
“今天我来有两件事，一是探望一下张仁师弟的伤势，二嘛……张仁师弟，这个月的例钱，是不是应该交上来了？”
张仁满身都是冷汗，掉臂左臂疼痛，扑通一声翻身下床跪倒。
“司徒师兄，请……请大长老宽限两日，我一定会尽快把钱凑齐……”
司徒空面无心情地注视着他，张仁汗如雨下，连后背都湿透了。
张仁知道这次大长老肯定不会轻易宽恕他，把头在地上磕得咚咚响，只求有一条生路。
好半天，等张仁的额头都磕出血来，司徒空才慢悠悠地说道：
“起来吧，师弟，你这是干什么……大长老知道你忠心耿耿，所以允许再给你一个时机戴罪立功，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为了大长老，我宁怨亓山，下火海……”
“你先把伤养好，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内，找时机在外面做掉程成。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大长老允许既往不咎，咱们照旧一家人。如果完不成……”
张仁已经顾不得许多，磕头如捣蒜。
“请大长老放心，我一定办到。”
“那就好，我就不打扰师弟的休息了，就此别过。”
司徒空冷哼一声，拉开门，走入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