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夜宴

　　八月十一黄昏，贡院门前被各路人马堵了个水泄不通，在场众人都在翘首以盼那紧紧关合的三扇大门，原因无他，秋闱第一场在今天考完。

　　秋闱，也就是乡试，要考三场九天，初九到十一，十二到十四，大夏特许中秋停考一天，然后进行收尾。

　　不外，分量最重的却是头一场的八股，八股做好了，余下两场就能锦上添花，八股没做好，余下两场也不能雪中送炭。

　　考生们总共要在贡院里待九天六夜，极为熬人，每人所住的号房狭小逼仄，还没有门，因为考官们要随时视察，吃喝拉撒睡答题，全都得在号房里进行，要是房间的位置差，靠近放置粪桶的号巷尾部，那日子就更难熬了，秋老虎另有几分火气，热力蒸臭气，能熏死小我私家。

　　一般位置好的号房，要么靠抢，要么靠银子打点关系，但是随着安永生一起着名的齐心远，没有经历这一遭，上头有人专门点名，给他留了一间不错的号房，也就省了诸多罪过。

　　嘎吱！

　　时辰一到，院门洞开，通常有秋闱资格的生员、监生、荫生、官生、贡生，一个个提着篮子灰头土脸的鱼贯而出。

　　再好的号房，也禁不住连关三天，再加上七篇八股消耗精神，此时还能有笑脸的，当属精神强韧之辈。

　　守着大门的各路人马，就像等着孩子高考完的家长一样，见到自家人便赶忙招呼，急急遽领回家。人群之中，安永生与临时赶赴大原府城的齐大伯，也是如此，两人抻着脖子，左等右等，终于看到了守候之人。

　　“心远，这里！”

　　安永生人高马大，扯开嗓子一吼，想不看到都不行，刚刚另有些精神萎靡的齐心远，看到自家老爹和意外到来的安永生，马上恢复了几分神采，离别碰巧遇到的几位同窗，咧嘴笑着与家人汇合。

　　因为是试考，主做体验，齐大伯便没有对考试结果问东问西，赶忙随着在前开路的安永生，把儿子领出人潮。

　　三人先是赶到齐大伯入住的客栈，让齐心远好好洗涮了一通，去除号场陈气，然后在四周一家酒楼，为齐心远摆了一桌，号房里吃欠好睡欠好，不赶忙补一补吃些好的，基础撑不下来。

　　张掌柜已经找来了一个试用的伙计，所以安永生能够腾出空闲，与两位异姓家人共进晚宴，而这照旧他穿越重生后，第一次正经赴宴。

　　齐大伯坐在主位上，看着两手边的子侄，感伤万千，不久前他还以为噩耗难改，谁知道如今三人却能会师于大原府城，而且在自家儿子考出一番名堂之前，安永生竟然便已扬名，齐大伯心潮澎湃，不停与安永生连连碰酒。

　　秋闱隔日再开，齐心远只能象征小酌，所以陪齐大伯尽兴的任务，由安永生一力肩负。

　　这其实正好中了安永生的下怀。

　　席间，齐大伯借着酒劲儿，对自家子侄说了许多心里话，对家里亏待了安永生的地方，感应歉仄，同时也勉励安永生，放心斗胆的在大原府城闯荡，别怕栽跟头，不成就回桃溪县。

　　话题也免不了要谈及考试，虽说初衷是试考体会，为后日增加经验，以齐心远的年纪与学问，另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齐大伯和安永生仍旧忍不住设想，万一试考就中了呢？

　　十六岁中举，虽然早了些，却是另有十一二就中举的少年英才呢！

　　齐心远在令德书院，是出了名的有才学，深受师长青睐同窗敬佩，不是没可能一考就过。

　　“这次题出的倒是不偏，先生多数讲过，破题承题应该过关，起讲入题也不算差，但我是这么个情况，其他人也一样，所以考中与否，欠好说。”齐心远摇了摇头，没有太将结果放在心上，年纪轻轻却气度有成，让四周几桌竖起耳朵偷听的客人，不由得暗自颔首。

　　安永生和齐心远，不大不小是个名人，早就引起旁人注意。

　　“欠好说的意思，不就是确有时机咯？”安永生笑着敬酒，“那我要提前恭喜你桂榜题名啦！”

　　秋闱放榜在八月底九月初，正值桂花飘香，所以也叫桂榜。

　　齐心远回敬一杯，看着安永生认真说道：“永生哥不如再试试？努力了那么些年，就这么放弃，实在可惜，令德书院也有一批士子，可以边习武边念书的。”

　　“诶，这条路我走过，走不通，也就不去妙想天开了，东家已经说好，破格将我纳入敬月宗，说不定专走武道，才气混出个样子！”

　　齐大伯闻言笑道：“哈哈正是此理，你们兄弟一武一文，一起扬名，说不得日后能成为一段韵事哩！来来来，吃菜喝酒！”

　　见安永生盘算主意，齐心远便不再规劝，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或许真如安永生所说，武道才是适合他的出路，在没人看好的情况下，安永生不也拿了后天觉醒的天道上赏？

　　酒足饭饱后，安永生离别了齐家父子，借着月色晃晃悠悠往回赶，倒不是他喝得太多不胜酒力，而是他悄悄服下了，压制血肉重生的特殊药物，身体一时有些不听使唤。

　　不错，就在今晚，安永生要向世人证明，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在白易沙的一手部署下，王二楼的堂兄王虎，会在前面拐角的巷子口，等着安永生自投罗网，而在更远处，捕头谢东则领着三五捕快，带刀巡逻。

　　王虎蓄意伤人被捕快就地抓获的消息，明日便会风行一时，没人会去怀疑，这其实是受害者自导自演的戏码。

　　虽然，这些当事人与见证者，都只会认为是巧合而已，白易沙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安永生，一路从翠峰匪寨送入大原府城，部署一场顺理成章的抨击事件，自然也能做到全无痕迹。

　　安永生装着绝不知情的样子，故意抄近道钻进了那个巷子，天眼神通将藏在阴影里的王虎，看得一清二楚。

　　这家伙满脸醉意，两目涨红，手握短刀，正恶狠狠地盯着徐徐走来的安永生，却无法听到安永生的心声。

　　“你们兄弟心大脑蠢，那就别怨被人当枪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