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弦站在灯光下,身体笔直像棵狂妄的乔木,灯光在白皙脸颊染上清淡光泽,更显得眉目乌黑漂亮。可他的眼神却冷得像覆层了冰,嘴唇更是严肃的抿着。当他说“放了我的华遥”时,目光很冷酷,也很执拗。
执拗的望着我。
我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不太自在,感受怪怪的。
也许我是有点尴尬。究竟现在,我还被他的哥哥肯亚紧紧抱在怀里。不外他的话让我有些意外。对于一个酷寒缄默沉静的指挥官来说,似乎太过肉麻直白了。而且什么叫做“他的”?听着就不舒服。
“一艘‘狙击手3型’战机,无追踪装置,满核动力,3分钟内准备好。等我跟舰队汇合,就会放了她。”肯亚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亲爱的弟弟,不要有任何花样。”
穆弦缄默沉静片刻,举起胳膊,瞄准通讯器,低声重复他的要求。
我的心情还算平静,因为这样的交易在意料之中。我甚至比之前更放松了一些,因为穆弦应该不会让我再有什么事。
穆弦通知了下属准备飞机,再次抬头看着我。肯亚也没有再说话,究竟他很虚弱。一时间我们三人都缄默沉静下来。
我被穆弦灼灼目光盯得有点心慌,就没再看他,盯着地面。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抬头,却看到他正盯着我的腿。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已往,顿觉脸颊发烧——起先没太注意,原本齐膝的裙摆,有一侧被撩到大腿根,泰半条腿都在外头。偏偏肯亚的军裤紧贴着我的腿,他还搂着我的腰,半趴在我身上,看起来就像是把我整个裹在怀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穆弦肯定很生气。我倒不是怕他生气,只是不想因为这种事跟他纠缠。
这么想着,我越看他的脸越阴沉,真有点怕他像肯亚说的失控。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形,但是肯亚的描述令我印象深刻。
见人就咬的疯狗。
我正妙想天开,他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
“导弹是你投放的?”降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一怔,还没回覆,肯亚突然作声:“你投了导弹?炸了哪里?”
他语气不善,我虽然不会实话,含糊答道:“我不小心投了几颗闪光弹,哪里都没炸。”
肯亚冷笑一声,没有再追问,或许是觉得大局已定,再问也是徒劳,还不如节省气力。我松了口气,一抬眸与穆弦视线对上。没想到他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嘴角甚至露出淡淡笑容。
想到他是被信号引来,我还替他解决了一支强劲的敌军,不由得略有些自得。刚想笑,立刻反映过来,抿嘴忍住。
跟他会意的相视一笑?不行能。
我面无心情的转头看着另一侧。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脚步声,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指挥官,战机已经按要求准备好。”
穆弦面沉如水:“所有人撤离到一光里外。”又看向肯亚:“如果她有半点损伤,我会绝不犹豫的正法你的朋友们。”
肯亚却笑:“不必担忧这个。我对她一直很绅士。对吗,华遥?”
我虽然只能颔首,穆弦脸绷得紧紧的,缄默沉静片刻,突然伸手脱下了军装外套。
“别耍花样。”肯亚冷冷道。
穆弦却将军装搭在椅背上:“她冷,让她穿上。”
我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胳膊。军人们都穿着军装外套,我只穿条薄裙子。只是因为一直处于紧张情绪中,没有在意。现在被他一说,才觉察胳膊冰凉,脚也像是被冷气浸入,有点发麻。可他怎么知道的?
肯亚冷笑说:“好。但你必须回覆我一个问题——为什么在磷石行星,你会提前有准备跳跃离开?你从哪里知道了我的计划?”
我看向穆弦——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
穆弦的神色淡淡的:“其时我并不知道你的具体计划。事后才觉察你部署了核弹。”
“不知道?难道你死里逃生,全凭运气?”肯亚语气挖苦。我也觉得奇怪。
穆弦的神色很平静:“一开始,我就不计划与你的舰队作战。”
“为什么?”
“他们都是帝国的军人。”穆弦淡道,“我对他们的命没兴趣。”
我心头一震,尽管穆弦语气冷漠,可意思却很明白。没想到他看起来毫无人情味,居然会跟我有同样的想法。
“哈!就为了这个原因?你认为我会信吗?”肯亚的声音有些不屑,又似乎有些自嘲。或许也想起了我说过类似的话。
“简直另有一个原因,令我放弃空间作战。”穆弦盯着我,目光坚定。
我的心突然似乎被什么轻轻撞了下,漏跳一拍。这感受很别扭,我转过头别看他。
果真,他徐徐说出答案:“……华遥在地面。”
**
我被肯亚搂着,高一脚低一脚往前走。
他的手臂搭在我肩上,极重的身躯压过来。我们走得很慢。出了小屋,来到指挥大厅,这里空荡荡的,或许所有人都被俘虏了,唯有一面面悬浮屏幕还在闪动。
适才穆弦回覆完问题,就退了出去。肯亚很守信,扶着椅子用枪比着我,穿上穆弦的外套。厚实的布料似乎另有男人身体的余温,简直又暖和又有宁静感。
穿过大厅,我们搭乘电梯到了地面。时间照旧下午,湛蓝天空微风习习,高峻茂密的树木围绕四周。我们站在凌乱灰黑的废墟里,就像站在死寂的荒原中——整个地面修建已经被炮弹摧毁。
废墟边缘,停着架暗灰色战机,一小我私家也没有。但我想穆弦和他的军队一定在某个可以视察、跟踪的地方。
我们上了飞机,肯亚在主驾驶位坐下,长长吐了口气。
我凭据他的命令关上舱门,就站在后舱不动。
“过来。”他命令道,“你来驾驶飞机。”他的声音有点喘,那根骨刃还插在后背。军装上的暗红血迹原本已经干枯,现在又变得湿漉漉的,或许是适才走动牵动了伤口。
“我不会。”我走上前。
“坐下……我教你。”他淡淡说。
我只幸亏副驾驶位坐下。他整个身体斜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深棕色短发被汗水打湿,紧贴着丰满的额头。脸色比之前越发苍白,两道浓墨般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蔚蓝的双眼看起来照旧那么深邃漂亮,但目光疲惫而黯淡。
我觉得他有点可怜,如果他能平安逃出去也好。
他先让我给他穿上宇航服。我只好扶他坐起来,轻抬起他的手臂往衣袖里套。这个历程难免牵动伤口,他却一声不吭。直到我拉上前面的拉链,手碰到了骨刃,他才吃痛闷哼一声,身子无力的一歪,靠在我肩膀上。
冰凉的脸颊紧贴我的脖子,虚弱的气息喷在我的下巴上。这个比穆弦还要高峻的男人,居然像孩子一样无力。我小心翼翼扶着他,重新靠回椅背,又替他穿好宇航服的裤子。忙完这些,我已经是满头大汗。
“对不起。”他突然低声说,带着些许自嘲,“我差点强迫你,现在你却……照顾我。”
我拿起另一套宇航服,边穿边答:“你伤得这么重,我简直过意不去。但我照顾你,不是因为想帮你,而是你的枪还对着我。”
他淡淡笑而不答。
随后,肯亚就教我启动引擎、调整偏向、加速升空。当我按他所说踩下推进板,感受到机身猛烈一震,摇摇晃晃离开地面,我居然不适时宜的兴奋了。
但我很快就兴奋不起来了。
“歪了歪了!”我喊道,明明我笔直加速,飞机却像喝醉了酒,乱七八糟的朝前方一棵高峻树木斜冲已往。眼看机头就要撞上茂盛的树冠,我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我们好歹是一个王子加一个准王妃,没死在之前的腥风血雨风云幻化里,反而一头撞死在一棵树上,那可真是千古笑柄了!
“松开预备动力阀!”他嘶哑的吼道。我这才反映过来,松开左手——适才太紧张了,随便抓了个工具就握在手里。
飞机蓦地原地拔高,我被突如其来的力量重重抛向椅背,眼睁睁看着机头堪堪贴着粗密的树冠掠过,然后以令人窒息的速度笔直向上、一飞冲天!
“哈哈!我乐成了!殿下,我们升空了!”我兴奋的喊道,转头看向肯亚。他似乎比之前更疲惫,微阖眼眸,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
我马上一愣——我冲他兴奋个啥劲儿呢?立刻敛了笑,提心吊胆的驾驶飞机。不外当我看到飞机乘风破浪般穿过重重大气层,照旧全身热血沸腾。
**
飞机平稳的悬浮在太空中。
因为就在近地轨道,可以清楚看到斯坦星球的大致轮廓。原来它看起来是这样美,在黑丝绒般的宇宙配景里徐徐转动,蔚蓝而静谧,闪闪发光。
但当我注视斯坦的时候,也看到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正变得朝我们接近,越来越清晰。
“那是诺尔。”肯亚哑着嗓子说,“现在设置超光速跳跃引擎。战机可以自动导航,只需要设置跳跃坐标。”他报出了一串数字坐标。
“去哪里?”我忍不住问。
“隶属于我的空间站。”他答道,声音很低。
我按他说的设置好,转头问他:“是不是按下跳跃手柄就可以了?”
他没回覆。
戴着航行面罩的头颅,耷拉在胸口,一动不动。面罩后的双眼紧闭着。
我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死了?
不,他没死。我心头骤然一松——因为另有丝丝缕缕的热气,喷在玻璃面罩上,凝结成淡淡的雾气,那显示他另有气儿。
他晕倒了,甚至原本持枪瞄准我的手臂,也无力的搭在扶手上。
我屏住呼吸,小心的把枪从他手中取出来。他照旧没动。
我彻底放心了,他是真晕了。
我低头看着航行控制面板。正中的雷达显示,有数目庞大的航行物,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后方,平静的追随着。那是穆弦。
现在我可以马上掉头飞回去,把肯亚交给他,我也会宁静。一切就会结束。
要回去吗?
我看着已经设置好的超光速跳跃引擎。一个斗胆的念头就像炽烈的火苗,点燃我的大脑,我整小我私家都激动起来,简直迫不及待。
我飞快的删除了刚刚肯亚说的坐标数据,而是用斯坦语在航行系统里搜索太阳系第三行星——地球。
或许半分钟后,屏幕上泛起一串坐标。
我哆嗦的按下确认。很快,屏幕上泛起提示,大意是说经过编程盘算,整个航行需要耗时三十二天,经过六次跳跃,而且盘算幸亏中途空间站添加燃料的时间和所在。
还等什么?我都无法想象,当我驾驶一艘外星战机,泛起在地球大气层里,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我的飞机上甚至另有一位外星王子。
地球人将得悉外星文明的存在,科学界和政治界势必引发猛烈的动荡,我是唯一的见证。到那个时候,谁还能强迫我离开地球?
我双手摁住跳跃手柄,用力往下一摁!
短暂的平静后,屏幕上泛起斯坦星数字倒数:10、9、8……3、2、1!
耀眼的光线蓦地大作,我一下子闭上眼,什么也看不见。与此同时,“嘭”一声巨响,机身猛烈一震,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漩涡般的力量,将我和飞机一起狠狠甩了出去!
我想这是跳跃的必经历程,咬牙忍着晕眩恶心感。可周围一直咔嚓轰隆响个不停,我感受到身体快速翻来覆去,就像被人提着头发当成玩偶疯狂摇晃着。
过了一会儿,颠簸感终于消失,周围恢复宁静,我立刻睁开眼,想要看清到底跳跃到了哪里。
然后我惊呆了。
我坐在太空中。
是的,我还坐在椅子上,但是除了屁股下的椅子,什么也没有了。我看到刚刚那艘飞机的机头,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浮动着;一块玄色机翼在我脚下十几米外快速旋转着;我的周围浮动着大巨细小的金属块,我甚至还看到了自己刚刚摁下的跳跃手柄。我很快看到了肯亚,他就直条条漂浮在前方,不外他的椅子不知去了哪里。
我目瞪口呆,全身发软——尽管我知道人在失重状态不会往下掉。可四面八方都是深不见底的宇宙,我的感受就似乎随时会被那黑暗吞没!
难道是我操作错误,跳跃时损毁了飞机?
不,不是。
因为此时我看到,静谧而美丽的斯坦星,就在视线前方,不知疲惫的徐徐转动着。
我们还在原地!适才的震动基础不是跳跃,是有人发射导弹击中了飞机!
就在这时,我感受到耀眼的灼烁,泛起在右上方。我呆呆抬头,看到一艘暗灰色的飞机,正徐徐朝我开过来。机舱的门是开着的,一个黑影突然从里面跳了出来。
我只觉得心头一抖。
那小我私家似乎能在太空中灵巧的控制偏向,徐徐朝我漂浮过来。隔得近了,我看清他也穿着宇航服,面罩后的容颜英俊而清冷。
我呆呆看着他飘到面前,静静看着我,目光深沉难辨。
缄默沉静了几秒钟,他突然伸手解开椅子上的宁静带,我失去倚靠心惊胆战,条件发射抓他的手臂,他却抢先一步箍住我的腰,力道大得惊人。我被紧紧抱着,脸贴着他的胸膛,完全转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