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忏悔极了，适才还不如装睡，至少不用直面他的****。我垂下头，视线中很快泛起他的双腿。笔直、洁净，小腿肌肉鼓鼓的看起来很硬，毛发浓密。脚掌很大，但纤长均匀。

　　我全身都僵了。

　　“睡里面。”他轻轻的说。

　　我立刻往里挪，躺下来，想转向里面，又觉得把后背留给他很恐怖，只得直挺挺的看着昏暗的天花板。

　　床微微一沉，他掀开被子躺了下来，肩膀和胳膊上的皮肤，跟我轻轻挨在一起，我顿觉那些地方丝丝痒了起来。

　　他没说话，我瞪着天花板。突然他翻了个身，面朝向我。我不用侧头，都能感受他灼灼的注视和温热的气息。

　　我的脸热得像要烧起来，一想起那个晚上的痛苦和癫狂，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腰间一沉，他的手搭了上来。

　　“结婚之前，我会忍耐。”他突然说，低哑却清晰。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映过来他什么意思，心里蓦地一松，就像搁在砧板上的鱼突然又被扔进水里，那种死而复生的感受简直无法言喻。他适才脱成这样，我还以为难逃一劫，没想到他什么也不计划做。

　　据我所知，斯坦星人基础不介意婚前同居。那他为什么？

　　管他的，不结婚最好。

　　“那你‘决定’什么时候结婚？”我问。

　　所谓结婚，不就是他片面决定的吗？我巴不得这个日子永远不要到来——他一定听得出我语气中的讥笑和抗拒。

　　“穆弦。”他回覆。

　　“什么？”我没明白。

　　“穆弦，我的名字。”他用的是中文，或许是音译。

　　穆弦……

　　我下意识在心中重复，只觉得这个名字跟他人一样……难以形容。

　　他没有立刻告诉我婚期，而静静的盯着我。也许是隔得太近，他看起来没有白昼那么冷漠强势，湿漉漉的玄色短发贴着额头和鬓角，清秀乌黑的眉目意外的显得平静灵巧。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立刻证明这些只是我的错觉。

　　“婚姻对我的价值是满足欲望、繁衍子女。只要工具康健、忠诚，是谁没有划分，”他的语气平静而冷淡，“你已经是我的女人，就不允许再改变。结婚之后，我不体贴其他事，只要求你身心的忠诚。具体婚期，需要我父亲确认。”

　　我的感受，就像被人扇了一个耳光再吐一口口水——明明是他强迫我，却又如此倨傲而直接的说，不外是满足欲望繁衍子女的工具。

　　我脱口而出：“既然是谁没划分，其时为什么找我？为什么不找个心甘情愿的女人？何须这样？”

　　令我意外的是，他竟像被我问住了，缄默沉静片刻，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硬邦邦的答道：“你不需要知道。”

　　这之后，我们都没有再说话。他很快睡着了，沉稳悠长的呼吸声就响在耳畔。这令我很不自在，想要翻身，腰却被他扣得很紧。难耐的忍了半个晚上，才迷迷糊糊睡去。

　　我做了一连串千奇百怪的梦：我梦到当日他变身的怪兽朝我扑来，我一脚踢在它脸上，它突然又酿成了一只白色的小狗，沉甸甸趴在我肚皮上，重复舔我的手和脖子，黏糊糊的很难受。

　　厥后小狗不见了，我又看到了外婆，冲已往抱着她大哭，我对她说外婆我其实被人逼得好难，我不知道生活要怎么继续。可我一直不敢跟你说。

　　外婆摸着我的头，说了许多话，可我一句也听不清。她又轻轻的一下下拍着我的背，这感受实在太温暖，就像寒夜里温甜的米酒入腹，令我只想沉溺不醒。

　　这一觉前半段辗转反侧，后半段却是黑甜深沉。等我睁开眼，首先感受眼睛有点干枯的疼痛，我知道那是哭肿了。

　　再定睛一看，我登时满身像沾满了刺球，又僵又痒。

　　我的头没在枕头上，不知何时枕在他胳膊上。面前是一片暗白的胸膛。

　　我下意识往退却，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搭在他削瘦的腰上，大腿跟他交叠着。

　　我连忙把手脚都从他身上放下来，往后一退，立刻撞到了墙。我这才发现他都把我挤到了墙角，身后泰半张床空荡荡的。

　　“早。”头顶突然响起软软的懒懒的声音。

　　我抬头，撞上他平静清亮的黑眸，看起来醒了有一会儿了。

　　我没回覆，而是缩成一团靠在墙上。

　　他掀开被子下床，我立刻转身朝里躺着。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洗手间的门开了又关，我一直没转头，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我才松了口气坐起来。

　　我去洗了个澡，换了条洁净裙子，可皮肤上始终残留他的触觉，挥之不去。

　　关闭的房间有点压抑，我来到外面走道，站在狭窄的窗前。太空依旧深邃，星光仍然耀眼，宇宙纯净平静得仿若初生。这是绝大多数地球人穷其一生也不能看到的美景。

　　如果没有穆弦，这该是一段何等美好新奇的旅程。

　　我很清楚无法再改变什么。

　　那该如何面对今后的人生？

　　被他束缚占有的人生？

　　不。强念而清晰的念头涌上心头：我的人生是我的。他不外把我当成一个叫“妻子”的工具！难道我就不能把他当成叫“丈夫”的器材？

　　二十二年来，我对人谦恭有礼，真心尊重每一小我私家。可现在，这种从未有过的自豪而冷漠的抨击心态，却令我感应从未有过快意。

　　他对我默认过，当日强迫我是出于无奈，现在要娶我，则是忠诚于兽族基因。他做所有的事，出发点并不是为了伤害我。他怎么会故意伤害我呢？我除了“性”和“繁殖”外，没有任何意义，他怎么会跟一个工具见识？怎么会考虑一个工具的感受和想法？

　　对，我也应该这样。我应该连“恨”都不屑于给他。我干嘛要把精力放在他身上，像这段日子一样，整天只是厌恶他反抗他，陶醉在消极情绪里？

　　他对我来说，同样什么也不是。

　　就算一辈子要做他的女人，就算永远无法离开斯坦星，我也要过肆意洒脱的人生。我应该体贴自己——在这个陌生星球上，除了华遥，谁还会体贴华遥？

　　我深呼吸，让自己平复。然后缄默沉静的看着璀璨太空。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曾经憧憬过未来的爱人。他应当温文尔雅、宽容正直。他应当尊重我的一切意愿，是情人更是朋友。我们应该有灵魂和情感的深刻共识，我们的情感是日久生情的细水长流。

　　……算了，不想了。

　　人生美好的工具许多，我只是失去了某些而已。

　　“华小姐。”爽朗的声音在走道尽头响起，将我从沉思中拉回来。

　　我转头一看，怔住——两个机械人站在那里，是莫普和莫林。莫普没什么心情，莫林嘴咧得大大的在笑，所以很容易分辨。

　　我们一同进屋坐下，我忍不住多看莫普几眼。只见他的头颅平滑无比，完全看不出昨天被我敲扁了一块。

　　我一直认为他不外衔命行事，正想对他致歉，莫林一拍手掌，用兴奋而谄媚的语气说：“小姐，我们今天来，是向你汇报指挥官的工业状况。”

　　“……工业？”

　　“虽然。他可是巴不得将一切都献给您，这份陈诉在去地球接您之前就准备好了。”莫林说。

　　他从口袋中拿出块巴掌巨细的玄色薄片，看起来像芯片。尔后他手指在上面摁了摁，我面前空气中蓦地闪出一米见方的悬浮画面。我吓了一跳，往沙发里一缩，他已经站起来，用播音员般的好听声音开始解说了。

　　“指挥官的工业结构很简朴，一笔钱、一颗小行星，另有他收藏的五百七十四架骨董战机。”莫林指着屏幕。

　　陈诉做得很形象，左侧是一些金币在闪光——虽然是虚拟画面。上头标注了一个斯坦文字中的数字，我默默在脑海里盘算了一下，有点心惊——折合下来，或许相当于地球百亿美元的价值。

　　“指挥官对理财没有兴趣，这笔钱一直放在帝国银行。”莫林耸耸肩，“所以，会有小报批评指挥官是战斗天才、理财呆子。”

　　我不由得想，虽然是呆子。职业习惯让我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这笔钱随便做点低风险投资，收益都凌驾定期存款。莫林笑嘻嘻的说：“指挥官才不是呆子，他找一个懂金融的妻子就可以了。”

　　我保持缄默沉静。

　　画面中间浮现一颗三维星球，正在徐徐运转。星球大部门是蓝色，有少许绿色，看起来鲜嫩浑圆。莫林语气骄傲的说：“索夫坦小行星，距离斯坦星球二百光年，是指挥官的母亲留下的遗产。”

　　原来他的母亲已经过世。能够拥有一颗星球，想来是个很尊贵的女人。

　　莫林用手点了点那颗行星，眼前的画面立刻变了。蔚蓝的海水像平滑的绸缎在阳光下浮动，一望无际的平原像绿色丝绒铺满大地。

　　我们就像乘坐直升机，从低空俯瞰索夫坦星球。突然有一群小动物从画面中慢吞吞的经过，看起来像狗，通体雪白，四肢短小，肉呼呼的。可又不是狗，长满长毛的脑袋上，蓝色大眼睛呆呆傻傻，比莫普的眼睛还要可爱。

　　“那是鬓绒幼犬，索夫坦的珍稀生物。”莫林解释，“一种很是温驯的动物。”

　　我们又简陋看了些画面：蓝色的迷雾般的森林、五彩的河流、乳白色的群山、橙黄色会闪闪发光的高峻植物……就算我原来对他的事全无兴趣，看到这种奇景，照旧被深深吸引。

　　至于骨董战机，我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莫林关闭了画面，把玄色芯片交给我，告诉我怎么用，并体现今后照旧由他打理工业，但我可以全权支配这些工具。我接过芯片，心想就当放影戏给自己看了。

　　他们俩起身告辞，我看向一直缄默沉静的莫普，真诚的说：“莫普，昨天，对不起。”

　　莫林立刻歪着头看着我，我想那体现他很是惊讶。莫普的反映则平静得多，转头直视着我：“我接受您的致歉。”

　　他公式化的话语，让我有点不自在，但也不计划说此外。

　　他却继续说：“华小姐，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逃跑？指挥官这样的结婚工具，年轻、英俊、富有，忠诚，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拒绝他？”

　　我还没说话，莫林立刻双手抱头，原地剧烈摇晃：“是啊是啊！我也想不通。再没有比指挥官更好的男人了。”

　　“……是吗？”我冷笑。

　　莫林很是疯狂的用力颔首：“虽然！斯坦的十位舰队指挥官中，只有他对所有种族一视同仁，从无歧视和虐待，甚至以“狡猾多疑”著称的讨厌的橙人族，只要对他忠诚，都能获得重用。他照旧个军事天才，带兵剿灭的叛逆种族比谁都多。而且他身体结实、拥有半兽基因，性能力一定跟战斗力一样强悍惊人。您另有什么不满意呢？”

　　两兄弟一唱一和，一个严肃质疑，一个唱做俱佳。我看着他们同样懵懂的红眸，没有再说话。

　　机械人不懂，难道他年轻、英俊、富有、忠诚，我就应该感恩感德的爱上他吗？我靠自己，也能在地球过上富足、自由、惬意的生活，为什么要依附于他？

　　“我饿了？有吃的吗？”我换了个话题。

　　“马上送到。”莫林立刻转身出去，莫普看了我一眼，深深鞠躬，也走了。

　　厥后我吃了饭，坐在沙发里看莫林留下的资料，我看到一个漆黑的岩洞，那里的地下水发出幽蓝的光泽，七彩小鱼在其中游淌，一片浅滩上，许多圆形的晶莹石子，静静绽放五光十色的光线。

　　我正看得全神贯注，突然感受身后有点差池劲，转头一看，穆弦静静站在沙发后头，双手插在裤兜里，照旧那冷冰冰的样子，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想去？”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可以吗？”我转头继续看画面，用讥笑的语气反问。

　　“那是你的事。”

　　我有点意外——这个意思是，可以去？想起他昨晚的话：他不体贴其他事，只要我身心忠贞。看来他并不计划干预干与我的私人行为。

　　这样更好。我突然觉得轻松不少。

　　脚步声响起，他走到一侧衣柜旁，拿出两套军装。我忍不住用余光瞟他，却看到他目不斜视走进洗手间，拿了他的毛巾牙刷出来。

　　“抵达斯坦星前，我不在这里留宿。”淡淡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惊喜涌上心头，但我不想表露出来，很平淡的“哦”了一声，他就走了出去。

　　我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但实在求之不得。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点沉不住气——明明已经决定不被他左右情绪，但每次当他泛起，照旧会神经紧绷心跳急促。

　　接下来十天，他真的再没泛起过。每天只有莫林来给我送饭，有时候会送些“影碟”给我看——临时这么称谓那种三维立体悬浮视频吧。我开始几天另有些心神不宁，厥后就习惯了。

　　这天，莫林告诉我，两天后再做一次超光速跳跃，就能抵达斯坦星了。这无疑让我有些怅然。

　　今天他没带午饭来，而是一本正经告诉我，穆弦邀我共进午餐。我觉得有些意外——因为我看过这艘舰队的介绍资料，现在是满员状态，预计随处都是男人。穆弦居然肯让我外出，看来他并不像莫林说的那么占有欲夸张。

　　“华小姐，你能不能劝指挥官回这里睡？”出发前，莫林问我。

　　我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爽性的答道：“不能。”

　　莫林突然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我着实吃了一惊！虽然他吐出的口水，其实是一种淡蓝色的液体。然后他双手叉腰，做出很是幽怨的姿态：“噢，老天，不要这么绝情！我问他为什么睡在作战指挥室，他说他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华小姐，您让他失控了吗？”

　　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

　　我似乎有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照旧装傻说：“睡在此外房间没什么大不了。”

　　莫林很用力的摇头：“大得了大得了！这几天他一直坐在椅子上睡觉。何等可怜的指挥官！”

　　我不信：“飞船上连多余的床都没有？”

　　莫林双手捂住脸，红眼睛一眨一眨：“难道你不知道他有洁癖？又喜欢裸睡，他觉得外面的床脏得要死。华小姐，你是个仁慈的女人，不应这么虐待自己的未婚夫。”

　　“共进午餐的时候，记得要劝他啊！”莫林往外走，“您开口，他一定很是兴奋。”

　　我没说话，难怪那天他二话不说脱个精光，原来喜欢裸睡。

　　那我更不想让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