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起床了敬威,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一大早,付源就把我的房间门敲得震天响。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抓起手机看一眼表,然后对着门外的人破口痛骂:
“你TM疯了,这么早叫我起来干鸡毛。”
“今天是实习最后一天,你别迟到了。”
我强忍着把手机扔出去的激动——究竟这是自己的工具,摔碎了怪心疼的。我掀开被子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一气呵成。付源正穿着睡衣端着牙刷杯,用嘴叼着牙刷。见我出来,先是上下审察了一番,然后从嘴里拿出牙刷:
“靓仔,身材不错哦。不得不说,你跟佛罗伦萨那个大卫雕像唯一的区别,就是你穿了个裤衩子。”
“年老,你凌晨五点半把我叫起来,就是为了用人家米开朗基罗大佬来羞辱我一顿是么?”
“我这不是怕你睡过头么。”
我被这厮气笑了,强忍着抓狂的激动,用手胡乱地抓了几把我的头发:
“凌晨五点半,大夜班还得两个多小时才交班,你现在把我叫起来看你刷牙,你觉得合理么?”
付源眨眨眼睛,转身走回卫生间:
“不合理么?”
“滚!”
“一如既往地早啊,敬威。”
见我走进了房间,申老师笑眯眯地和我们打招呼。今天是实习的最后一天,我们的部署是集中在大检验科开最后一次实习例会,之后就是拍合照,结束实习。
也在结束了我们大学四年的生活后各奔工具。
进入休息室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横幅:祝贺2018级医学检验技术同学们顺利完成实习任务。一瞬间有一些模糊,我们从这个房间开始,又在这个房间结束。世界是一个圆,并肩前行的人迈着差异巨细的步子向前走,虽然暂时会走散,但是总会有一天又在同一个地方重逢。
“早啊老师,今天最后一天了,明天……就不来了。”
笑着笑着,突然有些哑然。是啊,一转眼一年就已往了。
一转眼,四年就已往了。
一转眼,有些人再也回不来了。
“最后一天了,还真有些舍不得你们呢。”
申老师笑着递给我一块巧克力,我没有拒绝,笑嘻嘻地接在手里。
“带过那么多届学生,还真没有哪一届能像你们这样让我印象深刻。”
“我们走了之后,您可千万别忘了我们啊。”
一瞬间的模糊,不知该说些什么。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可是谢谢的话羞于启齿,惆怅的话不应宣之于口,只能干巴巴地讲出这一句万古稳定的离别词。
“忘不了,有空了记得回来看看,这帮小孩呦,转眼长成大孩子了。”
“申姐在感伤啥呢,敬威还能长大?天天跟个小孩似的,满脑子都是吃和玩。”
菲菲老师不知什么时候泛起在了身后,吓了我们一跳。
“我哪有,老师您可不能瞎说啊。”
我立即体现抗议。
“还说没有,你看你发的朋友圈。”
菲菲老师拿脱手机,开始高声朗诵我的朋友圈。
这种水平,不亚于果真处刑。
“天天不是跟付源出去吃暖锅烧烤麻辣烫,就是吐槽为什么万达门口的摇摇车不让你玩。”
菲菲老师用带同时着笑意和鄙夷的眼神问我:
“你还美意思说付源不想认识你,我都不想认可你是我学生。”
菲菲老师顿了顿,增补道:
“另外……你跟付源不会真是一对吧,天天看你俩成双入对的。”
我瞳孔地震,一脸震惊地看向她:
“您跟苏婉学坏了啊,怎么能乱磕CP,是吧申老师。”
被我cue到的申老师露出了一个迷之微笑,不外这个笑容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你们年轻人的工具,什么C不CP的我不懂。不外……你跟付源简直像是一对。”
“同学们都到齐了吧。”
上午九点,同学们陆陆续续到达了聚会会议室。秦老师抱着点名表站在投影仪前,目光扫视过在座的每一小我私家。如果说从前她点人头的时候目光里有三分严肃,那么现在看向各人的目光里,就有着九分……慈祥?
剩下一分,或许就是不舍。
(敬威:秦老师眼睛里有个扇形统计图。
鬼医: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偷偷地环视四周,入目皆是熟悉的面孔。其实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受,明明有些人并不是很熟,可是看到他或她的面孔的那一刻,脑海中竟然会情不自禁地回忆起某件不起眼的小事。或许是某次实验,或许是某次团体运动,甚至某一次小摩擦在现在看来,都可以笑着去回忆。
这或许就是分此外力量吧,像时间一样给予世间芸芸众生一视同仁的残忍和温柔,给你回忆的时间,但是从未有过重来的时机。
“今天是各人实习的最后一天了,把各人召集来是为了开咱们实习的最后一次例会,也是想给各人一个知无不言的时机。讲一讲实习时候的收获,也可以吐槽实习时候的事情,甚至……”
秦老师轻咳一声,继续说:
“甚至可以吐槽实习时候的带教老师。虽然啦,最好吐槽不在场的,这样不尴尬。”
房间里发作出了一阵笑声,坐在台下的董主任,申老师,菲菲老师等人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那么,在座的列位没什么问题的话,济宁医学院2018级医学检验技术一班实习总结聚会会议,正式开始。”
2
所以说,实习这一年,我究竟学到了些什么?理论?操作?我想都有。不外更重要的,是我在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及格的医者。
时至今日,我依然能记得第一次从急诊出来的那个夜晚,付源在路灯下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他说不要太圣母,我不是圣人,渡不了所有人。可是德不近圣者不行为医,我渡不了所有人不假,可是我更希望能渡多一小我私家。
或者说,我们这些身穿白大褂的人,都希望能多渡一小我私家,哪怕只有一小我私家也好。
我们不是圣人,我们要无限接近于圣人。
“我觉得我实习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有时候听不懂老师讲的方言。”
正当我沉思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话。我瞪大眼睛抬起头,不出所料,这位勇士正是付源。
“在这里得真诚地跟王老师道个歉,不是我不听管教,是我真没听懂。”
付源环视一周,在确定了王老师本人没在场的情况下,郑重其事地说出了这句话。然而下一秒,王老师背着手走进了房间,接了杯水。
替人尴尬这毛病,岂论何时都改变不了。
然而房间里的气氛到达了热潮,甚至给王老师这小老头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我接个水各人为啥这么开心。”
“付源刚说完你,你就进来了。”
秦老师拉着王老师到付源面前:
“来付源,把适才说的话再跟王老师说一遍。”
“我说,我得跟您道个歉,我每次是真的没听懂您讲话,不是我故意气您的。”
王老师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
“就为这事啊,哎哟我从来没放在心上,我还以为是我这老头子遭人嫌呢。”
“我就说嘛,咱龙哥不是啥小心眼的人。”
付源或许是破罐子破摔了,放肆地搂住了王老师的肩膀:
“坏小子,没大没小的。我告诉你啊,加入事情了好好干,别给我这张老脸丢人。”
王老师笑着捶了付源一下:
“行了,你们继续开会吧,我另有点收尾事情没做完,先进去了。”
原本各人另有些拘谨,被付源这么一闹腾反而放开了。日成说最谢谢的人是陈老师,因为他在别处就没买到陈老师给他的那么甜的橘子。田哥说等一下结束之后要去跟雪儿老师合照,在她的安利下,田哥险些解锁了运河城一泰半的宝藏小吃店。
“你打卡了这么多店,都没说带回寝室请兄弟们尝尝!”
我适时地拆台,换来了田哥扑到我身上,锁住了我的喉。
像是在寝室里经常做的那样。
“敬威,你也讲几句?”
秦老师笑着看我们疯闹完了,把我点起来。
“我?咳咳,那我说两句。”
刚想起范,被能能无情地吐槽:
“我们倒是也没那么想听。”
“想谢谢的人太多,不知道从何说起。不知作别人如何,横竖这一年我有了太多的收获。”
我思考片刻,开口。
“我们不外实习了短短一年,老师们在这一年里险些是毫无保留地去教我,不厌其烦地为我解说,我真的很谢谢列位老师。”
说完,我对着在座的列位老师们鞠了一躬。
“不外想要学会所有工具是不行能的。这一年里我最大的收获,或许是我学会了如何从一名医学生生长为一名准医生,我在学习如何对得起这一身白大褂。”
房间里平静下来,我站在台前,能看到所有人的心情。有笑意,有满不在乎,甚至也有鄙夷。我不在乎别人的想法,我只想在这一刻,把我思考已久答案回覆给所有人,包罗我自己。
也包罗,十八岁的自己。
“高中的时候我说我想学医,许多人都说我疯了痴了傻了。他们质疑我能否坚持下去,质疑我是否是叶公好龙,或者只为图一个名声。不外在经历了一年的医院实习生活之后,我越发坚定地相信当初我的选择没有错。”
讲到这里,我想起了几年之前被人质疑的场景。
“可是我只想未来的某天我可以治病救人,我只想让我的努力有意义,我穿上白大褂就是为了治病救人。”
18岁的敬威,在众人面前带着哭腔喊出了这句话。这枚子弹穿过时间来到了我的面前,没有射中我的眉心,反而被我轻轻地握在了手里。
“22岁的敬威现在可以站在这里对18岁的敬威说,谢谢你的坚持,我没有让你失望,我依然捧着你的初心。我也希望几多年后,那时的敬威可以对22岁的敬威说,谢谢你的努力,你依然是一名优秀的医生。”
房间里缄默沉静片刻,然后发作出了掌声。人群中依然有不屑和鄙夷,不外更多的,或许就是对我这段话发生了共识。
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那天的场景。我们或许不会想到,当初这间房间里这些略带青涩的面孔会成为一个又一个身穿白大褂,在生死边缘战斗的勇士。我也终于理解了那天董主任,秦老师,申老师,菲菲老师几人眼神里我没读懂的寄义。
那是欣慰,和自豪。
“沈辞的事……我很遗憾。”
聚会会议结束后,秦老师叫住了我和付源。说起沈辞,秦老师的眼睛里划过了一丝惋惜,抑或是一种惆怅。其实我能理解她的心情,这是她第一年做实习秘书,却摊上了这样的事情,任谁都市惆怅。
“这不是您的错。”
我赶忙开口。
“您也不会预料到发生这种事,沈辞他……他去另一个世界了,我很想他。”
付源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偷偷地瞟了他一眼,他的眼眶有些泛红,不外脸上照旧挂着得体的微笑。
“我知道,你们和沈辞关系很好。你们班有许多人不喜欢他这我都看在眼里,虽然他有许多问题,但是……我不觉得他是个坏学生。”
秦老师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
“他不外是……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3
“敬威你往旁边站一站,别挨着我。”
下午在食堂门口,日成把我推到一边。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校园霸凌就是这么上演的。
“呸,你这210斤185的身高谁敢霸凌你?等会拍照在你旁边显得我太矮了,你去田哥旁边,他不在乎。”
“纠正一下,186谢谢。在田哥旁边显得我好胖啊,跟个熊似的。”
付源站在前面的台阶上,听闻徐徐转头:
“此言差矣,你胖跟站在谁旁边没关系。”
我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到照相机架好了,我真想给他两拳。
上午开完了最后一次例会,中午时候各人提议一起穿着白大褂在医院里跟老师们一起拍个合照。班委的服务效率很高,原本以为要第二天才气拍,没想到一其中午就搞定了园地和拍摄设备。
整个医院里只有食堂前面有这么高的台阶而且还不会影响到此外患者,所以我们选在了这里。
“老师们等一下就过来,各人再等一等哈。”
班长是来自泰安的女生,我们之前挖苦她讲话带着一股子泰山炒鸡味。在济宁待得久了之后,我们一直认为她从泰山炒鸡酿成了葡萄鸡丁。
虽然是下午三点,可是医院里来往的人们并不见少。我们一群人穿着白大褂站在餐厅前,引得不少人驻足好奇地张望。
“我怎么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里被旅行的猴子。”
我小声地对田哥说。
“不,猴子没你这么壮。我们才是猴子,你是猩猩。”
田哥回怼。
“哎你小时候看过一个动画片叫《洛洛历险记》没,里头有个会变形的猩猩可能打了,一拳好悬没给主角捶死。”
“似乎看过,咋了。”
田哥看向我。
“你再敢多说一句,我就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物理意义上的力拔山兮气盖世。”
“要不咱们先拍一张?”
这时有人提议。
“行啊,横竖也没什么事,拍一张吧。”
有人赞同。
“同志们觉得呢?可以不?”
班长转过身问各人。
“可以啊。没问题,来吧。”
各人七嘴八舌地体现同意。
“那来吧来吧,各人准备好!那边那位老师,留步留步,麻烦您帮我们按个快门呗?”
“怎么说呢,这照片拍得我不像是干医疗行业的。”
晚些的时候,班长把今天的合照发到了群里。我看着几张照片,陷入了沉思。
“怎讲啊。”
田哥坐在一边玩平板,听我这样讲,探过头来。
“像个屠夫。”
日成坐在上铺,幽幽地开口。
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从他口中讲出来,照旧很想捶他一顿。
“话说过几天咱们就要结业了,就不能跟你们同居了。”
我躺在田哥的床上,脑袋枕在他的枕头上。可以这么说这床上除了我不是田哥的,剩下都是他的。
“麻烦注意一下你的说话,什么叫同居,咱们只是室友你别越界了。”
日成一脸嫌弃地看向我。
“这还没走呢就开始嫌弃我了,呵男人。”
我团了个纸团扔向日成,正中脑门。
“别闹别闹,团着呢。”
“话说回来,你们结业之后有啥计划?”
我枕着手臂望向头顶的床板,漫不经心地问。
“我?我应该是回湖南。这边吃得太淡了,我吃不惯。”
我咂咂嘴,又追念起了上次这货往失常辣锅底里扔小米辣的壮举。那家暖锅店厥后改成自助烤肉了,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可惜。
“我应该就回家了,回家考个体例,然后结婚。”
“英年早婚,恭喜恭喜。”
“我结婚你计划随几多?”
田哥放下平板,脱掉了上衣。
“卧槽你干嘛,想要红包大点也不至于色诱吧。”
我装作惊恐地坐直身子,没有此外意思,只是单纯地想恶心一下田哥。
“滚开吧你,同居四年啥没见过。”
田哥照着我的小腿踢了一脚:
“往边上挪挪,拖鞋给我踢出来,我去洗澡。”
“话说你有啥计划?回东北?”
日成走下床,坐到田哥刚刚坐的凳子上。
“我没想好,但是我不想回东北。”
我坦白说。
“我想留在山东,我还没玩够呢。”
“嚯,山东的编自己还不够呢,你一个东北的还过来跟我们抢。”
田哥从床下拿出洗脸盆,端着准备去茅厕。我看准时机,一把抓在了他内裤的松紧带上。
“啪”的一声,清脆悦耳。
“敬威你个混球!”
“骂我干嘛。”
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马上结业了,结业就见不到这么……性感的田哥了。”
“二对一还这么嚣张,日成一起,干他!”
“田哥你们的学士服我给你们送……我来得不是时候?”
付源拎着一袋学士服进屋的时候,正悦目到我和日成两小我私家把田哥摁在床上的画面。
“对不住了田哥,识时务者为俊杰。”
日成一脸坏笑地看着田哥,田哥被摁在下面转动不得,只能露出一个生无可恋的心情。
“咱俩二对一纷歧定打得过敬威,但是我跟敬威二对一一定打得过你。”
“付源你适才说啥?”
我喘着气放开田哥,才注意到付源手里提着的工具。
“学士服,后天拍结业照,你们一人一件。”
付源想了想,继续说:
“哦对了里头有一件是敬威的你们别跟他抢,他得穿XXXXX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