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章 纵然天塌下来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西汉]无名氏《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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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离真是气得不轻，心里反乱着，听了一夜护卫的法式声在廊上响来响去，到天快亮，刚有点睡意，可气的是隔邻住的几个店里女工还早起唠起嗑来，声音在静悄悄的气氛中格外往人耳朵里钻。
“听说川西费大户的事没？”
“啥子？”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他家那个小姐的事。”
“他家小姐？听说如花似玉的，可惜高不成低不就，虚岁都二十了，还没嫁出去。”
“嗨，这是哪年的老皇历了！他家小姐最近没了，发殡队伍排了半里路。”
“没了？那也是报应，听说他家那些钱啊，跟流寇大有关系呢。”
“吓！这可不敢乱说。”
“怕啥，又没人听见。”
青离在一边相当窝火：我都快被吵死了，居然还说没人听见？
正恼着，突然又一个女高音神秘兮兮地插入对话，“我听说啊，他家小姐叫人娶了鬼亲去了！”
“怎讲？”前两个异口同声地问。
“我有个姨妈在费府当差，说是棺材下地时叫摔开了，里头基础没人！那还不是叫鬼王娶去了？”
“啊？厥后呢？”
“做了场法事呗，还能怎样——不外你们可别随处说去，费府对这事口风很紧的。”
青离听得暗笑，自己都说了还不让别人说出去，这些长舌妇啊。
不外她对这鬼亲之事倒来了兴趣，支起耳朵想要听下去。
没想到，灌进她耳朵的是另外一边传来的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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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灵郡主的房门大开着，一个侍女发着抖站在那里，一手伸出，直直指向窗外，面容因惊恐扭曲得不成样子。
青离顺着她手看去，整个面孔马上蒙上一层死灰——百灵郡主脖子上套着绳结，身体像某些用一根丝挂在树枝上的虫茧一样，在大珙桐的一根粗枝上无根地飘荡，脸上眼鼓舌伸，不知何以又似乎沾有泥土，死状昏暗而可怖。
天翔云舒闻声赶到，在看到这一切的同时，腿都晃了两晃——他们最担忧的事情，终究照旧发生了，不管是自杀照旧他杀，郡主的命是要什么工具去抵换的，才气平息安顺土司的恼怒，以及极其可能到来的西南的争端。
“你们昨夜都在哪里！？怎么会这样？一个个都活够了！？”天翔狂怒地向几位百灵的贴身侍女吼道。
侍女们也慌成一团，青离好容易才从一个说话还算囫囵的口中或许听懂了事情原委：昨夜郡主不知何事发怒，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一小我私家留在房中，侍女们怕挨打受骂，哪敢靠近，直到今早，估摸郡主应该消气了，早上又要人伺候，才大着胆子已往的，没想到，推开虚掩的门，就是这种景象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外，该通知哪里便通知了哪里，不久，四川总督赶来了，第一件事虽然照旧视察死因。
“是自尽。”天翔上前禀告道。
“何以见得？”
天翔解释了三点，第一，昨夜他和云舒部署了三班护卫，在客栈外围四周，以及二楼、三楼的走廊上来回巡视，不行能有外头可疑之人进入客栈，也不行能有人从郡主的房门大摇大摆地进入而不被发现；第二，据天翔的视察，郡主昨日黄昏派下人去跟店中掌柜要了一根极长的绳子，其时掌柜还问客人想干什么，但跑腿的侍女也不知道；第三，屋中任何工具都完好无损，财物也没有丢失，可见不是图财杀人。于是看来，只有自尽的解释能说通。
房中真的没少工具么？青离环视一下，觉得有什么差池，一时又想不出来。
但堂堂郡主，马上要结婚了，为何自尽呢？自然不止是四川总督的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天翔略一迟疑，沉声道，“这个，下官刚刚问过郡主随行的人，知道郡主在家时一些听说……”
四川总督皱起了眉头，猜到这听说的内容，但事已至此，少不得随着问下去。
于是那个叫做穆塔的清秀医官出列下跪，结结巴巴地禀告道，“小人听，听说，郡主与族里一个猎手是一起长大的……阿爸要她嫁入中原，她在家哭了三天……厥后，照旧拗不外……”
这似乎是个可以接受的答案，然而在众人准备接受它时，一直没说话的云舒突然冒出一句，“哥，你知道她不是自杀……”
“沈云舒！”天翔咬牙切齿地低吼。
“死，跟死得再惨点，也没啥大区别吧。”云舒的神情有些痛苦，但照旧强撑着笑道。
青离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纵然一定要有什么用来给郡主抵命，从常理推断，如果百灵是自杀的，比起被人谋杀，护卫的责任总会小一些，天翔像一贯一样，在做趋利避害的最大努力，而云舒，或许在经历一番天人交战后，也像一贯一样，贯彻他自己认为对的，纵然天塌下来……
她开始很忏悔跟云舒生气。
因为这太自找苦吃了……就算你气死，他恐怕也不会改变的……
“如果郡主是自杀身亡，基础没从三楼下去，身上为何会沾染地面才有的泥土？”云舒继续说道。
“我不跟你犟这个——那你又如何解释以上我说的三点？”天翔也知道云舒的脾气，看来非要在总督面前驳倒他才行了。
“外人没措施进来，走廊上也有人巡视，但……有没可能是客栈里头的人，从这颗树爬上来，翻进窗户杀人？”
“我当你要说什么！”天翔指着那棵珙桐道，“你看好了，此树高直，中间那段，别说枝丫，连个节疤都少，你要去试试能爬上来么？”
“直接爬怕是不行，但若有人递下绳子，再借着树干，轻而易举。”
天翔脸色有些白了，道，“你说郡主自己引狼入室？”
“如果不是自杀，房中又无打架痕迹，一定是熟人所为。”云舒答道。
“可谁要杀她？郡主死了，这里谁也好不了。”总督插上一句问道。
“那正因为，两害相权，取其轻者，郡主不死，对那凶犯更是百害无利。”云舒说着，语气徐徐坚定起来，沉吟一下，道，“属下斗胆，想请一个稳婆为郡主验尸……”
（九十五章`桃僵`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