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钩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他今天第二次跨入第二大街的一刻,这辈子最大的危机已经离他只有数息之遥。
他身后几丈开外是尽管已经摔了几十次但仍然精力旺盛的皮甲大汉。虽然在这追逐战的历程中,张仲简已经估摸到了这位显然连偏向感都破败得厉害的不知名人士完全没有伤害甘小甘的实力和胆子,但仍然对不知为何愿意蜷缩在对方怀里的女童担忧得要死。而在随着奔入第二大街看到街旁的种种瓜果蔬菜咸猪肉摊子时,他更惊觉自己耗了一天才带回来的白鳞麒鱼至今还在赌坊门口的地上扑腾,再不回去收拾,就要齐齐在天光下翻白眼了!
一整天都没吃工具的甘小甘……张仲简在想到可能会泛起的可怕结果后,自己都快翻了白眼。
不能再耗了!赶忙追上去带小甘回赌坊吃鱼!
两位大汉都没有注意到的是,第二大街靠近街尾的一个角落屋顶上,正有另一位完全不明现状的“麻烦”摩拳擦掌,想要快点结束这个月的房租任务,准备以她这些年来养成的“处置惩罚不给房租的租客”的习惯来搞定秦钩。
而秦钩在完全不知道前后两方会泛起大杀伤力的夹击时,注意到了怀里虚弱的女童已徐徐睁开了眼,脸色比刚恰好了许多。
“甘小甘小甘?”大汉颇有些欣喜地看到女童几个时辰前还足以吓死自己的一双大眼又回到了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状态。
九龙傲空黑玉杯的小小石髓毒果真如柳谦君所说,还不足以放倒一个甘小甘。随着秦钩狂奔穿梭整个如意镇带来的颠簸,在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女童肚子里的轻微不适已经消退洁净。
甘小甘是被饿醒的。
自从在祥瑞赌坊里有了她的一席之地,托四位挚友的福,每天的两顿吃食都能保质保量地进她的嘴。像今天这样被张仲简活活饿了一天,只拿了个连牙缝都塞不了的九龙傲空黑玉杯垫底,实在是……天大的折磨。
甘小甘看着秦钩这张担忧大于恐惧的无辜脏脸,双肩都垮了下来,在鼻子里悄悄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君要拉着自己说出“不能动他”这句话,但甘小甘自己照旧很清楚自己的忌口吃食的。
眼前这个跟仲一样大个的男人,虽然满身上下都散发着自己最爱的吃食类味道,但是……
她甘小甘,是从来不吃人的啊。
“放下。”几多有些不宁愿宁可,女童闷闷地用一如既往的简练低声体现自己无碍,指示大汉结束这长达三刻之久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迷路式狂奔。
秦钩颇为听话且开心地将甘小甘放了下地,手里还拎着从赌坊带过来、且一路上攥在手里、竟然没有丢在任何一条街道上的无鞘短刀。
大汉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手里的物事已经吓到了整条第二大街上准备围观双人狂奔的摊主们,他坚定地扶住了另有些立足不稳的甘小甘,像是一旦发现情况,便准备再次抱起女童去找至今还没找到的王医生。
“刀给甘。”女童发出了下一道指令。
“哈?”秦钩没听清。
“刀!”甘小甘只觉得肚子里都快绞了起来,不耐烦地伸手去够秦钩还拎着的短刀。
至少也先拿一个填填肚子吧……
甘小甘破罐子破摔般地想着,捻起了刀锋,慢慢往自己嘴里递去。
第二大街的全体摊主们惊恐地发现这个看起来应该是秦家那个没前程的小子无误的彪形大汉,在将怀里的女童终于放下地后,竟然徐徐地横起手里的尖锐刀器,在女童“显然”是要阻拦的情况下,架住了后者的脖子!
第二大街上原本浓浓的围观气氛,在弹指间转为了掩护弱小的强大义气。
“站住!”
二人身后响起春雷乍起般的喊声。
秦钩与甘小甘一个担忧过了头一个饿得没了谱,双双听话地转过了身。
数不清的白菜叶子、芹菜梗子、河鱼骨头、肥油猪皮在下一刻漫天漫地地朝秦钩扑了过来。第二大街的摊主们向来童叟无欺,看到这种欺负人的事怎么能不出一份力!
秦钩被吓得整小我私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动,又有一块咸鱼头砸到他眼睛上的时候,他忍着痛模模糊糊地看着一路狂追不息的大汉奔到了离他们只有不到三十步的地方,然后踩到了一片明显失了准头的猪皮上,正面朝下地再次啪叽摔了下去。
而他手里的短刀开始发出“磕崩磕崩”的碎裂声。甘小甘饿昏了头,整片天地在她眼里只剩下了嘴前这把欠好吃照旧至少还能堵堵饿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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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个原本摩拳擦掌的麻烦正在第二大街的拐角暗巷里看着他们。
与四尺小童一起的,是没来得及拦下正主三人、但至少截住了一个“麻烦”的柳谦君、殷孤光和县太爷三人。
“听明白了?”柳谦君和殷孤光尽自己所能,将面前这出戏码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颇没有信心地问小童。
“嗯……”因为高峻藏青冠的关系,县太爷越看越觉得小童像是没有四尺,后者正使劲地揪着从高冠里掉出来的额发,边发出了了然于胸的肯定声。
“总之这场为了解小甘和这家伙冤孽的赌千,是君和小甘赢了吧?”
“……是。”柳谦君或许猜到了小童这个问题的重点,勉勉强强做了肯定。
“那就对了!”因为挚友这一番极其具体的解释,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越发地确定,小童开心地“啪”一击掌,小嘴一咧,狭长的双眼也笑得眯成了两条线,“既然输给了你们,那这家伙就是赌坊的阁楼租客了!”
小童藏青色的长衫在阳光下飞跃而起,像极了异样的流云。
“我收他的房租去!”
“楚歌!”尽管料到了所有的问题最后都市被她扭曲成房租方单等类似的结果,柳谦君一伸手,照旧快不外跃上房顶继续疾奔向大街上三人的小童。
眼看秦钩在下一息就碰面临比张仲简要危险得多的楚歌,再犹豫一刻就再救不及。
县太爷急得险些也要掠身跟了出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踏出去一步时,突然发现仍然晴空万里的苍穹上像是被人用笔墨狂草般划了一道,继而这道极似夜幕的玄色似乎紧紧追着飞掠而去的小房东,转瞬间占满了半个凡眼可及的苍穹!
县太爷震惊地转头看去,长发无遮的幻术师正将纤长的右手食指抵上了唇,嘴角微扬,向他做出了一个无声的嘴型: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