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犹豫再三以后照旧谢绝了那个后生邀请他一起去享福的建议，他漂泊已经快一甲子了，再去过那种居有定所的日子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肩负了。
“走嘛！跟我一起去我老家住两天，吃点好点给你好好补一补。我知道我这几天没干什么好事，去老家以后肯定给你好好赔偿一下。我保证吃了你几多个鸡骨头，我十倍还你！”
见老乞丐不为所动，孙父说话愈加猛烈。
“是不是不相信我？我老家人多一人啃一只鸡，保证有足够的鸡骨头和鸡屁股给你吃！”
“要是实在住不习惯，等几天我们爷们俩回去的时候，你也再随着。去我家当个门房，与你相处了这么多天，我早就把你当我儿子看了。”
孙父拍了拍儿子的头，说道：“快叫哥哥。”
孙庭很板正地走出一步，对着那老乞丐深深鞠躬道：“哥哥好！”
老乞丐撇着嘴说道：“你们两父子还真是给我带来了许多惊喜啊！你的美意我就心领了，至于那鸡骨头鸡屁股，老头子我就不吃了。你自己留着罢。”
“那好，过几日我再回来这里看看你。到时候一定请你吃上一顿酒楼。”孙父也不矫情，牵着自己儿子的手就准备趁天还没有亮早些走。如果走得快些，等到晚上就可以回老家了。
老乞丐叫住了他们两父子。
“这里是我去讨饭讨来的叫花鸡，你们带着路上吃罢。”
“这不太好罢？”孙父嘴上说着欠美意思，但顺手就将那叫花鸡抱在了怀里。
“谢谢哥哥！”孙庭擦了擦口水，赶忙致谢。
老乞丐送走两人后，一行清泪从眼睛中流了出来。
“三天了，你知道这三天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嘛？”老乞丐从某个角落里掏出来半瓶酒，这是他过年时一个车夫兴致好赏给他的，一直舍不得喝。但今天他直接一饮而尽。
“赶忙跑，这辈子我再也不想看到那个后生了。”拿起来一卷破篾席，这是他的全部家当。
“爹，那个老乞丐是不是骗我们的啊？要饭怎么可能有人给这么香的烧鸡啊？”孙庭撕下一只鸡腿，其他的都推给了孙父。
“乖，爹爹不怎么饿。你快吃罢。”爹敬服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又说：“没大没小的，你得叫人家爷爷，快说谢谢爷爷。”
“嗯。”孙庭舔了舔满嘴的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谢谢爷爷！”
孙庭迷迷糊糊从睡梦里醒来，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被夺去了功名以后，他总是在宿醉以后的迷迷糊糊穿梭在现在与已往之间。
酒的麻痹让他失去了作为一个及冠男子应该有的沉稳，而作为一个小孩他完完全全展现了孩童有的原罪。
撒泼打滚另有在自己的屎尿中酣睡，这些令为她扫除卫生的大丫鬟极为痛苦。这方面孙庭总是能够展现出令人叹为观止的天赋，起初在恶臭中醒来的孙庭总是自我慰藉这都是酒的缘故，酒即是让人堕入无边地狱的罗刹。
可接连几天梦到他死去的老爹，另有老乞丐以及那突兀泛起的女野人。他心中有些不安的征兆，可照旧继续将这些推给了酒。
“今天付托厨子做个烧鸡尝尝罢。”孙庭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洗漱洁净了。不外大丫鬟正在给颓废几天的老爷刮胡子，现在也抽不开身去付托。
“老爷，那是我们这些下人吃的工具。”大丫鬟很不兴奋，连带着下手的力度也重了几分。
“吃的工具分什么上人下人的？”孙庭这时才想起除了落难那次，他在其他地方，酒楼也好，小摊也罢。都没有再尝到以前老乞丐给的那种味道了。
“部署去投拜帖的信客，今日可有回来？”孙庭胡子刮洁净以后，简直有几分眉清目秀，但比起中举时候的意气风发那可就差远了。
大丫鬟娴熟地拿起小刀，将食盒里的烧鸡剔得只剩骨头，疏散以后的鸡肉切成丝，再沾上味碟里的胡椒粉末，由她用筷子将其送入老爷口中。
“昨日晚上便回了，只是老爷那时候已经睡下。那信客说安南知府已经看过了信件，说三日后预备下酒席为老爷接风洗尘。”
孙庭有些惊奇，大衍王朝二十四府三大封国里安南作为地域第三的领土，一任知府可是当之无愧的封疆大吏。就算表妹是正妻，但也不至于能够让这位妹夫如此隆重罢？
不外总来的这也算是数日里为数不多的好消息，孙庭尝了尝那烧鸡的滋味，随后又吐掉。
“倒了，付托厨房再做一桌我平日吃的来。”
经历过那场险些快要饿死的落难，对着本就恐惧的小孙庭心里更多了对茫茫林海的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敬畏。
而对于粮食的珍惜也从他小时候，陪同着他直到如今，说是敬若神明有些言过其实，但比起对林海的敬畏也不少丝毫。
一夜细雨事后，氤氲的水汽在空中升腾盘旋。还没有等它在被欲要升起的太阳，照射得犹如琉璃一般，隐秘在院子里的那颗桃树下时，一阵乌云盖住了城墙内的天空，又是一阵稀稀拉拉的雨。
孙庭感受到了丝丝冷意，这时候他不再是下人们眼中的老爷，不是同窗眼里遥不行及的神童，他只是那个小时候躲在父亲怀里的小孩子而已。
那时候父亲爽朗的笑声，从前厅能传到后院，像是一条咆哮着的河水。在他面前，撒谎的小孙庭只是被他的一个眼神就瓦解了准备好的说词。
打架斗殴时的恐惧感另有软软的无力感，让他在父亲的面前总是想哭。他想吃父亲带给他的种种稀奇小吃，想要父亲给他吹笛子听，想要父亲骑着马带他去看灯会。
迷失在了种种影象交织里的孙庭，在雨中水气与土腥味掺杂的迷雾里寻找着那个高峻的身影，他的气味消散在了天地间，连唯一的面孔也变得模糊起来了。
孙庭心里有些小小的怨愤，不外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股怨愤从何而来，只是种种强烈的情绪揉搓在了一起，让他心里很急躁。
一声响雷劈在了城内的一颗树上，孙庭心内越发惊骇了，他在影象里翻遍了每一个角落但是搜寻不到父亲的踪迹。
他现在是个孩子，与其时去安南府落难时候一样的孩子而已。
只是再也没有人拍着他的头说道：“别怕庭儿，爹爹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