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二姐姐带我来此,即是为的此事?”
继昨日在太太屋里被许氏不动声色打发了,今日姜春等不及亲自找上门来。没逮着她人,又跑到四方斋里求了姜昱,总算将姜瑗一路拖拖拽拽,拉到荷塘水榭里“谈正经事”。
先是忆起幼时大宅里几个女人如何亲近,情分不浅。又说自二房离去,她每日都惦念得慌。最后提了各自终归要嫁人,日后还需相互帮衬。
就在姜瑗被她虚情冒充,念叨得快要瞌睡之际,二女人总算切入正题。却叫姜瑗大吃一惊。
“二姐姐不是已经在议亲了吗?怎地突然又想去官学?太太说了,三姐姐也是在相看人家,出阁前不宜外头走动。更遑论是远行。”
七女人这话已经说得十明白白,这么荒唐的事儿,不成!可惜二女人从来不是好好听人说话的主。
握了她手,姜春话里带着傲气。“爹爹那官职,明年才气有着落。这时候议亲,不是凭白叫人占了自制?拖上泰半年,未来只会嫁得更好。”
姜瑗静静看她,几年不见,二女人依旧眼高于顶!
“上回大房太太还说,替二姐姐看中两位品貌俱佳的俊才。只差最后择定一人,交流庚帖。如今又要忏悔,这要如何跟人家交接?”
陈世美照旧发迹之后才抛弃糟糠。大房“过河拆桥”是不是早了点儿?这哪里是世家该有的做派?
“入了官学,身价自然水涨船高。到时候哪儿还看得上这波人。再说了,贵寓何时嫁女儿,自然是咱们说了算。交接?没拜堂结婚,要的什么交接!”
姜瑗算是彻底开了眼界。“都史大人二姐姐也觉着欠好?”
都史乃是郡守属官,卖力出使各县,也是个油水丰盛的官职。大老爷没官身,靠着老太爷荫蔽,能与这样的人家结亲,不算委屈了姜春。
“衙门小吏,也敢攀高枝?没脸没皮,忒的做梦!”姜春不屑轻呸一声,净白的脸上全是鄙夷。
眼看是说不到一处,再呆下去也没了意思。姜瑗借着整理发丝,乘隙挣脱开她拉扯。
“二姐姐若是想去官学,妹妹哪里做得了主。照旧去求了爹爹的好。”
“这不想着七妹妹年岁小,不急于一时。今次若能主动让了姐姐这时机,往后再去也使得。”索性抱了她臂膀,姜春打得好盘算。
姜柔虽与她交好,可五女人心思深,怎可能放过这大好时机。倒是七妹妹平日没见得如何机敏,说不定哄哄她,就能叫她松口?
若是七女人主动提出要谦让她这做二姐姐的,精明如许氏,也再难推拒。
这是当她作蠢人了呢?姜瑗可笑。
总算见识了童氏教养出来的女儿如何了得,不得不佩服这人脸皮之厚,竟是面不红心不跳,就这么耍赖拽着你,像是一句不允许,她还真能赖着不走!
“二姐姐应该听说过,世子到贵寓做客,早见过了五姐姐与我姐妹二人。如此,即是拂了世子美意。”
“这又如何?世子何等身份,见过也就而已。难道还能记得你不成?”
姜瑗无奈望着她,偏过头去,再不欲理会。
她倒是希望那人能忘了她,可是能么?
“二姐姐无需多说。此事,妹妹不能允许。”
刚刚还乐呵呵的人,转眼已横眉冷对。“认真不愿?”
偏转过头,姜瑗再不吭声。
亭外水面波光粼粼,石板桥下有几对在鸳鸯戏水。对岸种了芦苇,一支支葱翠碧绿,远远看去连成一片,只看着已心生想往。若是没有姜春痴缠,此处赏景倒是怡然。
眼见她这副模样,二女人气不打一处来。
“好你个姜瑗,不外是自私自利,贪慕虚荣的小人!平日里装出一副温温顺顺,万事好商量的样子。这会儿四下里没人,怎么着,知道耍横拿乔了?认真以为去了麓山官学,就能让你飞上枝头?七妹妹别忘了,再怎么能耐,出嫁时候,老太太终归说得上话的!”
用力甩开她手腕,姜春尖锐的指甲划破她肌肤。这般放了狠话,已是带了胁迫。
“嘶”一声倒吸一口冷气,姜瑗呼痛赶忙收手。只见白生生的手背上,三道口子触目惊心。
鲜少动怒的七女人彻底沉下脸来。不是为着姜春伤了她,而是此人明白是故意!现在姜春眼中警告,一丝一毫,纤毫毕现。
本以为这人跟小时候一样,目中无人已是极致。如今看来,心肠也坏了。
“小姐!”被屏退在外的崔妈妈见此情形,急遽抢近前来,执起自家女人的小手,越看越心疼。
“二女人,这事儿您做得太过了!总要到大人跟前说理去!”崔妈妈护主心切,不惜以下犯上。
姜春抖一抖裙摆,冷哼一声,带着婢子扬长而去。
那样桀骜的身影,看在姜瑗眼中,越发坚定她早有的决心。
“小姐,您要是疼,千万别忍着,叫出来才好。”刚进了桃花坞院子,崔妈妈已高声唤人打来热水,又拧了热巾子,小心翼翼替她擦拭。捏着毛巾的手因了心疼,连带心头惊怒,竟是止不住的发抖。
一旁站着的春英,早气白了脸。实在没想到,许多年不见,二女人竟学得这般刁蛮!
平静坐在锦凳上,姜瑗冲身前两人抚慰笑笑。刚刚眼中的怒意早已散去,又恢复了温暖平和,看起来便叫人舒心。
“先前是疼的,这会儿许多几何了。”
“七妹妹伤得如何?”突然间,远远传来大爷姜楠的声音。语气很是焦急,还在门口已等不及问话。
撩起帘子迎出去,果真见得姜楠姜昱并肩而来,两人俱是阴冷静脸,显是怒极。
“伤在那边?”待得看见崔妈妈捧起她小手,姜楠眉头越蹙越紧。姜昱则是冷冷站着,盯着她面沉如水。
“无干之人先行退下。医生到了赶忙带进来。”握着她另一只臂膀,将人扶到屋里坐下。姜昱一身霜寒,盯着她一瞬不移。
姜楠不解,怎地看起来,二弟这火气,竟有几分是冲着七妹妹去的?
“这次又是为的什么?竟让你乖乖听话,跟了她出去?”先前在四方斋,他本想严词拒绝。若非她抢先应下,眼里有透着祈求,他岂能放人?
即是如此,他也多留了个心眼儿。派福安暗地里追随,没想到照旧出了事。
崔妈妈春英等人都被盛怒的姜昱赶了出去,屋里只剩兄妹三人,这时候,姜昱问话少有忌惮,犀利很是。
姜楠疑惑着,来回审察这兄妹二人。尤其是低垂着眼睑,两手平放在膝头,紧紧抿着唇瓣的姜瑗。
这照旧他头一次看见七妹妹这幅模样。五官依旧漂亮,少了笑意,目光似是……沉静?
被他二人缄默沉静凝视,知晓逃不外去,姜家七女人只得别扭着给了句实话。
“此番时机太难得,不舍得错过。被二姐姐划破了手背,却是个意外。”
不得不认可,即是她善于察言观色、推测人心,也有估算不到的时候。
然则,即便受了皮肉之苦,今日这事儿,她也绝不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