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命途难定的理想
谭小豆在三天后才醒过来，这几天陶青又要侍弄鱼塘又要跟姐姐轮番换班照顾家里卧床的奶奶和重伤的弟弟，几番下来，这两姐妹眼中的相互都已经瘦的不成人形了。
文惜告诉陶青姐妹，说小豆的腿伤愈合的不错，能在这么炎热的季节里反抗病痛熏染，说明浮荟楼的胡雄师给的药简直是上上之品。
只不外这条腿就算保得住，筋骨上也会留有严重的后遗症，已然偏离了直形。未来想要像正凡人一样流利地走路都十分困难，更况且去学武功了。
陶青和谭宁儿都不敢告诉谭小豆，也不敢把这么绝望的消息见告身体状况一直欠好的奶奶黄氏。
自从那天昏厥后，黄氏就起不来床了。文惜也看过频频，最后告诉两姐妹说，老人这是心病，用药已经是没用的了。
人到晚年家里却突逢这许多变故，对老人来说简直是个历经生死的考验。
从文惜旁敲侧击的劝慰中，陶青也听得明白——奶奶的病情其实并不乐观了。
“小豆，吃一口吧。”陶青带来了刚烧好的粥，给谭小豆送饭的时候顺便也给文惜准备了些。
她连续几日都在为谭家的事操劳，自然也是辛苦的很。谭宁儿和陶青尽量就在烧饭的时候也给她带上一份。
“二姐……”谭小豆摇了摇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陶青乞求道：“我感受不到我的腿……求你扶我起来，让我看看好欠好？”
“没事的小豆，你只是受了一点小伤。”陶青尽力压抑着喉咙里的哽咽：“真的，姐不骗你。文惜姐怕你疼的睡不着觉，影响伤势恢复，所以给你腿上用了金针封穴，还涂了许多麻痹的药。”
“我不怕疼，疼点算什么。以前爹常说，男人要疼了才有使命感，不疼的是给死人留着的。”谭小豆坚强地往上撑撑身子，但满身伤痛叫他很难坐起来。陶青轻手轻脚得抱着他，厚重的被子盖在他下半身上，始终没有露出那条好不容易接上了骨头，却再也不能像正凡人一样直挺的腿。
“二姐，可是为什么身上其他地方都疼，就只有这条腿没感受啊？你们是不是骗我…”也许是看出陶青有意躲闪的目光里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瞒，也许是人与生俱来的敏感和预感，谭小豆始终无法相信陶青的话。
“我们怎么会骗你呢？姐姐的鱼塘已经建好了，这几天放养的黄鳝能吃能转，长势很好。要不了多久就能利翻当地赚钱，到时候请师父来教你武功好欠好？”
陶青从来不怕撒谎，甚至于可以说：她擅长说谎，也试图把这当成小智慧得逞后炫耀以及自我慰藉的一项本事。
但这段日子以来，陶青的每一句假话都充满的虐心的节奏。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老天处罚她曾经满嘴跑火车的浮躁，才让生活变得这么艰辛。
“陶青妹妹，我能进来下么？”文惜敲了敲门，陶青赶忙说：“你看，你要是不信我，让文惜姐亲自跟你说。”她把文惜让进来，跟她微微递了个眼色，然后径自先出门了。
“陶青姐姐！”坐在客厅里的小女人一看到她就立刻迎了上去，粉扑扑的小脸上还带着未曾痊愈的青紫伤痕。
“青桃女人？”陶青认出那女孩正是当日为小豆所救，胡雄师伉俪的独生女儿胡青桃。
“我想看看小豆弟弟怎么样了，他……他的腿还好吧？”胡青桃关切道。
“暂时可以保住腿，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以后的事再说吧。”陶青说了实话，但见女孩满脸都是内疚之色，心下不忍，赶忙又转口劝慰道：“青桃妹妹你别难受了，这又不是你的错。放心吧，小豆是很坚强的孩子——”
“陶青姐姐，如果他一辈子不能走路，我……我愿意照顾他一辈子。”女人说着话的时候不像在开玩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着坚定的意愿。
陶青着实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青桃今年十五岁，比小豆还泰半岁。这个年纪在古代不算小，说出这种话意味着什么她自然不会不明白。
陶青怔怔地看着它，哑然道：“小豆他……”
这时文惜出来告诉陶青说谭小豆已经睡了，她还要去县里另一家病人那出诊，付托两声就离开了。
“陶青姐，你说小豆弟弟他怎么了啊？”青桃急着拉住陶青的袖子：“他不会是——”
陶青虽然担忧弟弟的腿若是今后落下残疾，别说学武功，就是连男丁该做的重活也无法蒙受——甚至于以后，谈婚论嫁都要有影响。
胡青桃的话虽然让她感动，但将心比心，人家一个好好的大女人，真要嫁给一个瘸子——先岂论人家怙恃能否乐意，就是自己家也过意不去。
有句话说的好：欠人的膏泽用膏泽来还，不是动不动就用子女情来还。
“青桃妹妹，你的心意我领了，也替小豆领了。”陶青拍拍女孩的肩膀：“但如果他的腿真的废了，他也好我们也好，都不会忍心拖累你的。
所以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为他祈祷，希望他能够平安渡过难关……也希望他未来，无论面对怎样的攻击，都能坚强。”
“恩。”胡青桃抹抹眼泪，凑已往从门缝里看了一眼谭小豆的睡颜，然后向陶青告辞离开了。
陶青在房间里独自站了一会，见弟弟已经熟睡，畏惧扰到他。刚想转身出去，就只听谭小豆突然在身后作声叫住了她：“二姐，我都听见了……”
“你……”陶青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转过身来：“小豆？”
“我的腿，是不是废了？”男孩的声音压在喉咙里，没有陶青想象的抓狂和激动，反而很是的平静。
这超脱年纪的平静让陶青有点畏惧，她早就做好了男孩会扑倒自己身上嚎啕大哭的准备，可见他此时背对着自己，背影佝偻地又陌生又让人心疼。
“你说我的腿是因为麻药才没有知觉，可是文惜姐却说是用针灸封了所有的穴才会这样……其实，我的腿是不是再也不能走路了？”
“没有那么严重的……”陶青想劝他，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嚣张气焰，现在却被打压在压抑的气氛里，连丝毫底气都展现不出来。她轻轻走到男孩身后，伸手抚了抚他瘦削的肩膀，才发现他哆嗦得厉害。
“文惜姐说你恢复的还好，走路应该没问题的，只是会比凡人稍微……那个一点。”
“就是瘸了对么？”谭小豆的声音里压着明显的啜泣，却倔强不愿让陶青看到一滴眼泪：“我还能学武功么？”
陶青想告诉他可以——可以像杨过一样，像傅红雪一样，像武侠小说里那些身有残疾却依然怀着绝技的妙手一样……可她终究照旧什么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