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如果在这里和神石对话的不是我,如果我还在花果山上和小红、毛毛、老丞相他们一起生活,会不会比力好?
但另有大圣,大圣他逃不了。
神石还在交接种种注意事项,轻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听得人十分惆怅。我强迫自己把神石说的一字一句都刻在心里,哪怕并不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孩子,你只有一次时机,”神石叹着气,“但尽力即可。掩护你们是我的职责,却不是你的。你且放手一试,不管结果如何,都不必自责。”
我随着叹气:如果失败了,我另有时机自责吗?
“回去吧,孩子,世界漏洞无法承载生命,不能恒久停留,回去吧,”神石一点一点消失,“我等着你的召唤。”
直到神石完全消失,眼前空无一物,我照旧愣在原地,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
“阿紫施主?”沙罗汉的声音把我惊醒了,我晃晃枝叶,确认自己还稳稳爬在他肩上。
“怎么,其他人也来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像一根尖刺戳进我心里。
“你找到他了?”我艰难开口。
“什么人?!敢捉弄你猴爷爷!快快现身出来!”那猴子尖声叫着,和之前遇到的那些声音一样,矫揉造作、虚张声势。
我失望地垂下叶子,不想理他。
沙罗汉抖了抖肩,解释着:“阿紫施主乃花藤化身,此次只有她能随我一同进来。”
“花藤?没听说过!”猴子不耐烦,“她有何用?莫非她能带我出去?”
“虽然!”我抢着开口,同时敲了敲沙罗汉的肩膀,“怎么,你想出去?”
猴子激动得调都变了:“快!快带我出去!哈哈哈!没想到俺老孙还能等到这一天!等我出去……”
“等你出去怎么样?”我厉声问。
“哈哈哈哈!”那猴子狂笑着,“等我出去,什么齐天大圣,什么如来佛祖……”
“你都打不外!”我没兴趣往下听,“沙罗汉,咱们走吧,这猴子不长记性,出去了也是个祸殃,就让他继续在这里好好反省!”
“不不不!”猴子尖叫着,“我反省!我反省过了!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吧!”
“真的?”我不信。
“真的!”猴子起誓立誓。
“那你说,你是谁?”我问。
“我?”猴子缄默沉静良久,“我还能是谁?这傻秃顶说我叫六耳猕猴,你是跟这秃顶一伙的,自然和他见识一样。”
“不,”我晃晃叶子,“不管我怎么想,你且说说看,你是谁?”
又等了好一会儿,猴子开口了:“我是孙悟空。”
“从何时开始?”我紧接着问。
“从石头缝里!从水帘洞中!从五指山下!从一开始,我就是孙悟空!”猴子呜呜喊着。
“这世上已经有一个孙悟空,”我压低声音,“他从五指山下出来,斩妖除魔、一心向佛、成就金身。你说你才是孙悟空,那你告诉我,他又是谁?”
“我,”猴子结巴了,“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加速节奏,“那我来告诉你,你不是孙悟空!你是哪座山上野猴,嫉妒他齐天大圣的名号,冒充他取经行者的身份,还妄想一飞冲天取而代之!你不是孙悟空!你是佛祖手中弃子,是空门用来控制大圣的手段!”
“不是!我不是!”猴子张皇辩解着,“我明明就是孙悟空啊!我和他一起在石缝中开了灵智,和他一起统治花果山,和他一起下东海、闹天宫。虽然他一直像一堵墙一样挡在我和外界中间,但我们明明就是同一小我私家啊。直到佛祖脱手将我们压在五指山下,我才像是终于从那堵墙后面钻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酿成我和他只能活一个,如果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会如何?”我轻声问。
“再来一次,”猴子思索着,“我管他是取经照旧成佛,我且回花果山和我的猴子猴孙们逍遥自在,做个山间大王却也挺好!”
“你果真这么想?”我再次确认。
“真!比我是孙悟空还真!”猴子强调着。
“好,”就等他这句了,“我们就给你再来一次的时机,重新再来怎么样?”
“如何重新再来?”猴子犹豫了。
“化作灵石,重回西山。”我高声说。
“阿紫施主?”缄默沉静许久的沙罗汉突然叫了我一声。
我却无暇他顾,只想着利用这只猴子:“怎么样?你现在肉身已毁,出去也无处可去。我们已经向佛祖求过情,只要你愿意重新再来,出去以后,一切既往不咎。天下之大,这次你想怎么在世就怎么在世。怎么样?”
猴子似乎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反映。
“阿紫施主,”沙罗汉忍不住了,“此事为何不与我商量!”
“我们都和佛祖说好了,”我急了,“这样对谁都好,各方皆大欢喜。沙罗汉你无需多言,出去之后自然就清楚了。”
被沙罗汉这么一打岔,我突然紧张起来,这猴子精明异常,很可能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果真,猴子再开口语气就变了:“化作灵石,重新再来?适才这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我们找他找得急,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努力轻描淡写。
“哦,”那猴子哼哼着,“我若不愿意重新再来,出去之后却又如何?”
“你为何不愿意?”我想用藤蔓再掐上沙罗汉的咽喉,“如果不愿意重新再来,你照旧会被关进这里。难道你愿意在这里永生永世吗?”
“这里也挺好,”猴子装腔作势,“想来我也纷歧定非要出去。”
我气急,这家伙果真难缠。
“阿紫施主,”沙罗汉又开口了,“既然他不愿意,不如我们走吧。”
“什么?”我不懂了。
“我们来就是为了确认他和大师兄的关系,而他已经告诉我们了,”沙罗汉慢条斯理地说着,“我们又不是非要他出去不行。他既无忏悔之心、又不愿接受我们的美意,我们也无需多做纠缠。且随他去吧。”
我反映过来,连声允许:“对,你说得对,管他呢,我们走吧。”
“别别别,”猴子急了,“我愿意我愿意还不行吗?别走啊,带上我!”
“你认真愿意?”我追问。
“认真愿意!”猴子回覆得飞快。
“化作灵石,重新再来?”我不放心。
“化作灵石,重新再来!”猴子郑重其事。
管他是真是假,只要有一线希望,都必须冒险试试。
我能做的,仅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