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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牛花的幻世西游

重逢

牵牛花的幻世西游 申前午后 4691 2022-02-20 21:00:00

  “轰隆!”云层之上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雷鸣,响彻长安城。

  要下雨了。我盘腿坐在石板大道旁的大树下,深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这棵树在这个位置待了快要二十年,被作乱的兵丁错手砍伤过,被痴心的女子折枝送人过,被听讲的民众攀爬踩踏过,满身上下伤痕累累,污迹斑斑。

  但就要下雨了,植物借助雨水总能焕发新的生机,况且另有我在。

  第一滴雨水落在树叶上,大树迫不及待地通知我,我点颔首,催动雨水带来的天生灵气为它修复树身。它开心地发抖叶子,将更多的雨水引流到我头顶,也让我在树下淋个痛快。

  很久没这么自在地淋雨了。随着商队的时候,他们总想尽措施躲雨,就似乎雨水还能伤到他们。也只有在这些时刻,我才真心觉得人妖殊途。注定无法相互理解,因为生来道差异。

  雨越来越大,密集的雨帘把眼前的世界酿成了一块流动的幕布,幕布上映出的全是往日的旧影。

  “我要先去报恩,再去报仇。”大圣扯开的嘴角像戴着面具。

  “此次西行,了结了我们之间的因果。”玄奘大师模糊的脸上没有心情。

  “大师兄和空门的恩怨没有了结。”空洞洞的玄色眼眶浮在半空中。

  “阿紫,你要明白这世间的因果缘法。”明明是玄奘大师的话,却从老丞相的嘴里说出来。

  我猛地睁大眼睛,有什么从思绪里浮现又飘走了。

  “阿紫阿紫,你怎么在这儿?我都要被雨淹死了,快让我躲会儿!”小红从天上一头栽进我怀里,躺在我手臂上抖成一团。

  我替他梳理好羽毛,又把他塞进衣领里裹住,努力让他能暖和一点儿。

  “你怎么淋成这样?就不知道找个屋檐下躲着吗?”我有点生气。

  “别,别提了,”小红把嘴伸出衣领,“还不是那个大胡子教的,教的我什么口诀,我念着念着就糊涂了,只觉得满身暖洋洋的特别舒服,基础没听见打雷下雨。这不刚清醒,就被这风从塔顶上刮下来了。”

  “人家教你的是呼吸吐纳修炼的秘诀,是我花了上百年才领悟的修行基础,你自己不注意修炼过头了,还怨别人!”我戳了戳小红的尖嘴。

  小红没精打采地垂着头:“我这不是想早点修成人形么,就可以和阿紫你作伴啦。”

  “修成人形有什么好的。”我叹着气,“你多好,有翅膀可以日行千里。如果我也能飞,肯定早就找到大圣了。”

  小红随着我叹气:“阿紫你说,大圣到底会去哪儿呢?他为什么不回花果山?”

  “因为他因果未结。”我脱口而出。

  “什么因果未结?”小红懵懂地追问。

  我却突然明白了:“他和空门的因果未结!”

  “小红!”我从地上蹦起来,“我知道了!我的问题问错了!”

  一手捂着领口,我离别大树冲进雨中。塔楼就在不远处,楼上的窗户仍旧透着微弱的烛光。

  冲到塔楼门口,我用尽全力砸门:“开门!大胡子!沙悟净!开门!”

  门开了,照旧那两个僧人,一前一后堵住门口:“施主,法师正在休息,不能见客。”

  “我不找玄奘大师,我找沙悟净!沙罗汉!”我低头想冲进塔楼,这两人一人一手压住我肩膀,脚下纹丝不动。

  “施主,请回吧。”他们轻轻一推,我脚下不稳退开两步,他们趁此时机退回门里,把门关上了。

  见砸门没用,我爽性站在塔楼底下冲楼上喊:“沙悟净!沙罗汉!我有问题问你!你出来!”

  纷歧会儿,门里传来大胡子的声音:“你问。”

  “你为什么说大圣和空门的恩怨未结?”我对着门缝问。

  门缝不屑于回覆:“因为本就未结。”

  我想了想,再问:“大圣和空门有何恩怨?”

  门缝仍旧冷漠:“恩怨深远,多说无益。”

  我狠狠拍了下门,缕清思绪重新问:“大圣送取经人去西天,是报恩。他说过还要报仇,按你的说法应该是找空门报仇。他找空门报什么仇?空门有何亏欠他?”

  门缝缄默沉静良久,终于开口:“大师兄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玉帝请佛祖出头收服他。佛祖见他戾气太重,恐他死后灵魂不灭,仍将作乱天下,于是作法将他镇压在五指山下,何时戾气全消,何时放他出来。”

  我捏紧拳头:“那他现在被放出来,是戾气全消了吗?”

  门缝叹了口气:“不。他现在被放出来,只是因为佛祖需要将真经传到中土。”

  我点颔首:“好计划!所以大圣仍旧记恨空门。”

  门缝不再作声。我换到最后一个问题:“五指山在哪儿?”

  “出城向西五百里,西行路上第一站。”

  我转身要走,又忍不住停下:“大师知道吗?”

  门缝低声回覆:“师父乃天生佛子,悲悯众生,若他知道,定不会放大师兄出来。”

  我想骂人,却回忆起玄奘大师给我看的那片草地,终究是骂不出口。这世界连生死之仇都无关对错,只是道差异。

  离别塔楼时天刚蒙蒙亮,下了一整夜的雨终于停了。城里的灵气因为这场雨变得浓厚许多,路边树木重新苏醒过来,争先恐后地帮我出主意。最终在墙里墙外几棵槐树的资助下,我从一个未关严的院子里偷偷牵出一匹马,同时把姚老二给我的银子留在了院子里。

  翻身上马,向西疾驰,纷歧会儿长安城就被远远甩到身后。来的时候三五成群,却前途未卜;走的时候孤身一人,却目的明确。相比于前方的五指山,这一个月的商队生活反而更像是一场大梦,梦醒恍如隔世。

  小红在我怀里歇了快要一轮日月,才终于有力气重新飞上天去探路。之后我们走走停停,在不知几轮日月后,辽阔的平原尽头泛起了一片山脉,山脉中隐隐约约耸立着五座山峰。

  “阿紫阿紫,”小红探路回来,激动地上下蹦个不停,“前面就是五指山!你快点快点!”

  我翻身下马,将这匹差点被累死的可怜马儿放生,自己随着小红跑向大山,边跑边问:“你怎么知道那就是五指山?你问过当地人了?”

  小红猛冲一阵又停下等我,急得上蹿下跳:“不用问,你上去就知道了,快点快点,随着我!”

  我连跑带爬,随着小红钻进树林,往最中间的山峰顶上狂奔。

  小红这家伙故作神秘,其实早就被我看穿了。而一想到那种可能性,我基础冷静不下来:手脚并用往上爬,心却早就跳出体外,和小红一起飞到山顶上去了。

  第无数次踩着碎石抬头仰望,眼前总算不再是看不到头的树林,再往上一步,就能站上山顶。

  我突然有些头晕,一手撑住旁边大树一手捂住胸口,再迈不开脚步。

  “你别停下呀!”小红飞到我耳边,低声急切地喊,“马上就到了!你不知道,山顶上、山顶上!”

  “我知道。”我只挤得出这一句话。

  我知道,都已经这么近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为什么就是无法再往前走这一步,我不知道。

  “来者何人?”懒洋洋的语气,熟悉的声音。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双手撑地翻上山顶。

  相比于上山这一路崎岖,山顶上反而平坦许多:没有遮挡视线的树木,仅仅是一片荒草丛生的草地。

  在草地中间,大圣正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之前在花果山穿的宽袍长袖换成了僧衣佛带,左肩还披着半边红色袈裟,头上斜斜扣着一顶黄色僧帽。

  “大圣。”我唤了一声,走近几步。

  他抬头看向我。

  火焰依旧熊熊燃烧,但没有颜色也没有温度,我在一片火海里满身冰凉。

  “啊,小阿紫!”所幸他还记得我。

  “大圣。”我又唤了一声,“我不再是小娃娃模样了,你还认得我?”

  大圣咧嘴笑:“你那一身奇怪的仙气,再不行能认错。”

  我刚松了口气,大圣却突然换了心情,满脸疑惑不知道是问我照旧问他自己:“这里难道是花果山?不不,什么花果山,什么小阿紫,我又着相了。”

  我掐住自己的手臂,用尽全力笑着:“大圣,这里虽然不是花果山,你连花果山都不记得了吗?”

  大圣看看我,又笑起来:“小阿紫,我虽然记得花果山。老丞相他们还好吗?另有妖怪欺负你们吗?”

  我摇摇头:“没有,各人都过得很好,就是都很想你。”

  大圣收起笑容:“世人因念生妄,因妄而痴,痴人苦啊,苦不行解。”

  我在大圣面前蹲下,耐心问他:“话虽这么说,大圣,你不想念花果山吗?你真的,成佛了吗?”

  大圣的心情在困惑和狰狞间快速幻化着,最终停在那个稳定的笑容上:“成佛?师父成佛了,他们叫俺老孙也成佛,但我不能成佛,我怎么能成佛呢?”

  “你为什么不能成佛?”我盯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大圣拍着自己的脑袋,“师父说我偏执太过,要先消了执念才气成佛。但我连自己的执念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如何消得?”

  “大圣,”我轻声说,“我见过你师父了。”

  “是么?师父他老人家现在那边?”大圣双手扶着头。

  “在长安。”我接着说,“我还见了沙悟净。他告诉我,你和空门仍有恩怨未结。”

  “恩怨?未结?”大圣死死盯着我。

  我鼓足勇气:“你记不记得,在花果山,你说要先报恩,再报仇?”

  “报仇?”大圣的脸色又狰狞起来,“对,我记得。送取经人是为了报恩,杀上西天是为了报仇。”

  他猛地站起身,头上僧帽不留心掉了,他低头看着僧帽,突然退却两步又跌坐回去。

  “呵呵,”大圣垂着头,声音似乎从胸口传出,“小阿紫,你见过长安城里的猴戏吗?”

  我摇摇头,大圣也不看我的反映,自顾自往下说:“如果遇到格外不听话的猴子,只要在他脖子上系一个活扣,越挣扎越紧。频频之后,他就会记得这个原理,纵然不套上绳子也不再逃跑,老老实实当一只听话的好猴子。”

  大圣用手指着自己的额头,笑着说:“小阿紫,你见过他们给我戴的金箍吗?那就是我的活扣。现在他们给我摘了,我却觉得它还在那儿,日日夜夜死死咬在我头皮上。”

  我揉揉眼角,扯着嗓子喊:“报不报仇的无所谓,咱们可以大人有大量放过他们。大圣,你跟我回花果山吧,回去教毛毛他们术数。等整座花果山的猴子们都学会了你的本事,这天底下就再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

  大圣摇摇头:“既然和空门的因果未结,我去哪里都不会安宁。更况且,我的机缘不在花果山。”

  我急了,追问:“那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啊,”大圣重新站起身,捡起僧帽扣在头上,“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待着。小阿紫,你见过我沙师弟,他还说什么了?”

  我摇摇头,把大胡子的话重复了一遍。

  “戾气未消,不应出来?”大圣念叨着,伸手揽住我肩膀,冷不防直接腾空而起,带着我向山脚下飞去。

  大圣的速度比小红快多了,险些是眨眼间就到了山脚,停在一片乱石旁边。

  我才反映过来,捂住胸口后怕:“大圣你教我航行术数吧,否则总拎着我飞来飞去,一不小心手松了怎么办?”

  理所虽然地没有理我,大圣指着旁边高耸的岩壁:“这里是我待了五百年的地方。当年取经人揭下佛印放我出来,这半边山头都被我撞成了碎片。”

  我点颔首,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瞻仰旧日巢穴,试图看出其中玄机。

  正在我盯着石头走神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大圣转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告诉我:“凡人,可能是四周山野樵夫。”

  纷歧会儿,一个背着斧头在山间赶路的人就走到了我们眼前。他直勾勾盯着大圣,边挥手边喊着:“猴子!竟然真的是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见大圣完全认不出他是谁,这人又拍着胸脯增补:“怎么?十多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我是经常喂你桃儿吃的小孩儿啊,我爷爷的爷爷还跟你是老邻居呢。十多年前,照旧我和我爹把你从这山缝里拖出来的呢。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大圣恍然:“啊,小辫儿!我记得你,你和你爹经常来陪我说话解闷儿。”

  被叫小辫儿的高峻樵夫有点脸红:“嗨,我长大啦,你这猴子倒一直没变。怎么穿了一身僧人衣服?你不是最讨厌僧人,还说要找佛祖算账吗?你这猴子,走了就没半点音讯,我可一直等着你算完帐回来给我当牛做马报恩呢!”

  “报恩?报什么恩?”我插嘴。

  樵夫指了指旁边的乱石堆:“喏,就是这里,十年前这座山头莫名其妙塌了,把这猴子砸伤压在底下,我和我爹听到消息赶过来,费了好鼎力大举气才把他从石头里挖出来。结果他一醒来就要走,说什么救命之恩日后再报,他得先去报仇。怎么,你报完仇啦?”

  大圣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我当年是自己从山底下撞开石头冲出来的,哪里来的砸伤,又哪里见过你们?”

  “诶你这猴子,翻脸不认人啊!”樵夫有点生气,“你可不用狡辩,村里那么多人都看见我们抬你回家了,村东头王医生还出诊给你治过伤呢!”

  感受这里面有些蹊跷,我拉住想要反驳的大圣,问那樵夫:“你们挖出来的那个,那个猴子,有什么特征吗?”

  樵夫想了想:“能有什么特征,就和他一模一样呗,除了嗓子因为受伤,说话声音粗了点。”

  我和大圣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六耳猕猴。”

  这一声虽声音不大,却恰似半空里压下一块巨石,压得我们透不外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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